鏡·辟天 七、迦樓羅(第6/11頁)



這個呼救聲是……冶胄驚駭地擡起頭,卻發現那個鮫人的嘴唇並沒有動——機艙裏,那個聲音還在遠遠近近地徘徊,苦苦哀求著他,然而奇怪的是外面施工的工匠們居然毫無感覺。只有機艙內核在不停地顫抖,顯示著迦樓羅在凝聚著能量。

刹那間,他明白了:這一架迦樓羅,終於擁有了靈魂!

可是,即使身體已經死去,被同化的魂魄卻並未湮滅,還在執著地想著拯救主人——雲煥那個小子……怎麽會有這樣的傀儡呢?

“好。我一定會設法救他——”沉默了許久,終於,冶胄吐出一口氣來,一步一步穩穩地走到了那個金色的椅子前,俯下身端詳那張沉睡似的美麗的臉,眼神溫和,語氣卻剛毅。

“我不會連一個鮫人都不如。”

明茉剛換了衣服出來,就在廊下碰到了被侍女簇擁而來的母親。

雖然已經年近四十,母親依然保持著韶華鼎盛時的容貌,衣袂飄飄秀發如瀑,乍一看,居然象是明茉的姐姐——“羅袖夫人”,整個家族都那樣稱呼這個來自巫姑一族的女人,帶著某種恭謹和討好的意味。

巫姑一族以女子為尊,歷代族長皆為女子。羅袖夫人身為巫姑最寵愛的幼女,一直握有族裏的實權。而隨著巫姑的衰老重病,她遲早會成為下一任的族長,進入元老院,正式淩駕於所有貴族之上。

迎面遇上,要再退回房中是來不及了。明茉聞見了母親身上那種奢靡馥郁的香氣,忍不住退了一步——羅袖夫人雖嫁給了巫即一族、卻依然一直居住在娘家,連生下的孩子也不曾親自撫養,全數交給了傭人乳母。也許是自幼不曾親近,明茉雖然是羅袖夫人唯一的女兒,也對母親保持著某種畏懼的距離。

“怎麽,大清早就出去了?”羅袖夫人停下了腳步,饒有深意地看著女兒。她的手搭在一個俊美的鮫人侍從肩頭,軟若無骨,聲音裏也帶著某種慵懶消魂的味道。

明茉無言地點了一下頭。她知道母親雖不居住在巫即府邸,但府中上下卻布滿了她的眼線,什麽事都了如指掌。

“聽說是飛廉送你回來的,是麽?”羅袖夫人看著低頭扭捏的女兒,纖纖玉指逗弄著身邊那個美少年藍色的長發,唇角泛起一絲奇特的笑意“真難得喲……我還以為大小姐你會和我擰到底呢!終於還是想通了麽?”

“……”明茉不知如何辯解,最終明智地選擇了沉默。

然而這種沉默顯然被當成了默認,羅袖夫人掩嘴一笑,將女兒攬在身側,低聲:“怎麽樣?飛廉比雲煥好很多吧?娘可不會害你。可恨你父親是庶出,生生累得你也低人一等——不過只要嫁給了飛廉,在十大門閥中就沒有任何一家敢看不起你了……”

羅袖夫人親密地對女兒私語,忽地掩口笑了一笑:“我知道你心裏不大樂意。傻瓜,別舍不得那個破軍少將——他這一次可是死定了。別死心眼,等將來娘繼承了巫姑的位置,整個雲荒你要什麽樣的男人沒有呢?”

明茉的臉驟然紅了——母親長年在娘家居住,然而關於她的種種傳聞卻依然傳到了女兒的耳裏:她養了許多年面首;她每年必去葉城西市挑選最合心意的奴隸;她是一個妖精,靠著那些年輕男子的精血來維持美麗不衰的容貌……

她的母親是皇城裏最引人矚目的女子,種種關於她的種種傳言滿城皆是。母親生性放浪不羈,自從掌權後更是肆無忌憚——但整個帝都卻沒有人敢當面說一個字。

雖然門閥裏對於女子操行要求嚴苛,但那些三綱五常都是紙做的枷鎖,只能約束那些尚未得到權柄的小輩們——而對那些站在權力頂峰的人來說,耽於欲望的遊戲、和耽於權力的角逐一樣,都是理所當然肆無忌憚的。

於是,這個美艷的夫人公然帶著不同的美男子出入皇城,派人在雲荒各地物色面首,近年來更是寵愛起了一個鮫人奴隸,出入不離左右,引得門閥貴族紛紛議論。

這個強悍而高貴的夫人我行我素,從來懶得對自己的欲望做任何掩飾——可是,天知道她的女兒又為此忍受了多少難堪和羞辱。

那個放蕩的母親在說完了那種沒有廉恥的話後,語音一轉,卻立時換上了一副嚴肅的神色:“不過,茉兒,沒成親之前切記不要和飛廉來往過密!一日不成婚,一日有變數,說不定巫朗家族和巫真一樣,說敗就敗了!女人不能靠指望男人來一輩子,只能偶爾借來當當踏板——得為自己留一條後路,知道麽?”

這樣的教導只聽得明茉全身一震,低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