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賦 第七章 遠客來(第3/4頁)



“畫的是公子舒夜?”他忽然在背後開口,問,聲音平靜,“怎麽不畫了?”

沙曼華嚇了一跳,回頭看到是祭司,忽地有一種手足無措的窘迫。半晌,忽地掩面哭起來:“我不記得了……我竟然怎麽想都不記得他的樣子!金針把我的腦子弄壞了麽?”

“跟你說,不要多想。”風涯祭司溫和地拍拍她的肩膀,拿走了小箭,“更不要大喜大悲。”

沙曼華聽話地任他拿走了金箭,忽地道:“可如果他在我面前、我還是能認出他來的。”

“何苦如此執著。”風涯終於有些不耐,揮手將那支金箭扔在丹爐裏,“你連他的樣子都記不起來,為何還非要想著回敦煌去?你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麽?敦煌城主的為人處世可是天下有名啊——驕奢跋扈、獨斷專行、貪圖享樂,夜夜笙歌縱情聲色,是個糜爛頹廢到家的浪蕩子!那種人你還記著他幹嗎?”

“不是的!不是的!”仿佛被觸到了傷處,沙曼華睜大了眼睛,極力反駁,“舒夜根本不是這樣的!他才不是那種公子哥兒、他是個很靦腆的人!……他待人很好,講義氣,只是…有時有點傻傻的。可他是個很好的人!”

“呵……靦腆?傻?”風涯嘴角泛起了一絲嘲諷的笑意,“他本不是這樣的人,你一直守著幻影罷了。這樣的公子舒夜?你去問問,只怕世上沒有一個人認識。”

“只要我認識就好!”謹慎溫和的沙曼華激動起來,第一次在祭司面前大聲反駁,“別的人怎麽看他關我什麽事?只要我認識他就好!”

風涯的眼神一變,似乎極度惱怒,轉瞬就將她的肩膀扣住,用力將她從丹房拉出去。

“帶我去哪裏?!”她余怒未歇地掙紮,摸到了腰畔的銀弓。

“要射殺我麽?”風涯的聲音卻是淡漠的,“那麽我會先掐斷你的脖子——你一定要永遠留在月宮,沙曼華。你絕不能像夷湘那樣背叛我。”

“……”她忽地怔住,看著祭司深碧色的眼睛。那裏面有某種危險而看不到底的東西,讓她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方才的一時激憤而起的血勇褪去,她忽然間又在這個人面前感到畏懼起來,不敢再反抗,便被他一路拉著、回到了神廟旁的白石屋裏。

“今天開始,沒有我吩咐、不得出門一步!”一路將她拉到了最裏間,風涯才放開了她,眼神嚴厲,“教中近日有外敵來犯,你最好不要出去,知道了麽?”

沙曼華握緊銀弓,低下頭去不說話,但眼裏是有些不服的。

“如果覺得悶,飛光可以陪陪你。”緩和了一下口氣,風涯祭司補充,“昀息也會來看你。我這幾天要去看著宮裏的事務,只怕不能過來。”

新任教主側了一下頭,不說話,許久才道:“我的武功不差,不用把我關起來。”

“你貴為教主、不得輕易範險。”風涯祭司的神色卻是淡漠的,帶著一貫說一不二的獨斷,擡手輕撫著她漆黑的長發,分開,看著剛敷上藥的傷口,“何況你還在治傷——拜月教剛失去一個教主,不能再這麽快失去另一個。”

沙曼華略微吃驚地擡起頭。額環上璀璨的寶石光芒之下、那個宛如天人的祭司眼裏,卻是蕭瑟而倦怠的,隱約還帶著從未看到過的……某一種恐懼。

燃起的青檀香,在房間內繞出了一圈圈詭異的白色痕跡。

青龍宮內,長孫斯遠一邊喝茶,一邊看著那個白衣少年點起一爐香,再似不經心地擺弄著室內的一些物件——客人不出聲地微微一笑:如果沒猜錯,是在布一個阻止外人進來或者偷聽的結界吧?

這個少年……這個眼睛裏還殘留著俗世種種欲望的少年,看來是唯一能幫助他的人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專注地喝茶,直到對方停下了動作,在自己的對面落座。青檀香的煙霧在兩個人之間縈繞,一時間長孫斯遠竟然有某種恍惚感,似乎要被催眠——他連忙握緊了那粒龍血珠,神智驟然一清,開口:“無論如何,帝都方面都想請令師出山,此事事關重大,非祭司大人相助不可。”

昀息沒有說話,只是不動聲色地喝了一口茶,低垂著眼睛:“為何?我,不可?”

“因為——”長孫斯遠頓住了聲音,手指蘸了茶,迅速在案上再度寫下一個名字,“他。”

昀息的手猛然震了一下,然後迅速握緊了茶盞,一寸一寸放下,神色變得非常慎重而奇怪:“原來如此……果然非我師傅不可。”頓了頓,少年的眼睛裏陡然掠過一種說不出的笑意,輕聲:“如此,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