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雪 七、雪 第六夜(第2/10頁)



霍展白望著她梳妝,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你這一次回來,是來向我告別的麽?”她卻接著說起了剛才的話頭,聰明如她,顯然是早已猜到了他方才未曾說出口的下半句。

他默然點頭,緩緩開口:“以後,我不會再來這裏了。”

“是有了別的去處了麽?還是有了心愛的人?——不過,反正我也不會再在這裏了。”柳非非有些疲倦地微笑著,嫵媚而又深情,忽然俯下身來戳了他一下,嬌嗔,“哎,真是的,我就要嫁人了,你好歹也要裝一下失落嘛——難道我柳非非一點魅力也沒有麽?”

他應景地耷拉下了眼皮,做了一個苦臉:“能被花魁拋棄,也算我的榮幸。”

柳非非嬌笑起來,戳著他的胸口:“呸,都傷成這副樣子了,一條舌頭倒還靈活。”

然而下一刻,她卻沉默下來,俯身輕輕撫摩著他風霜侵蝕的臉頰,凝視著他疲倦不堪的眼睛,嘆息:“不過……白,你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

她俯身溫柔地在他額上印下一個告別的吻,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望著闔上的門,他忽然覺得無窮無盡的疲倦。

是的,不會再來了……不會再來了。一切都該結束了。

八年了,而這一段瘋狂熾熱的歲月,也即將成為過去。的確,他也得為以後打算打算了,總不成一輩子這樣下去……在這樣想著的時候,心裏忽然閃過了那個紫衣女子的影子。

他想著,在極度的疲倦之下沉沉睡去。



霍展白走後的半個多月,藥師谷徹底回到了平日的寧靜。

這個位於極北漠河旁的幽谷宛如世外桃源,雞犬相聞,耕作繁忙,仿佛和那些江湖恩怨、武林爭霸絲毫不相幹。外面白雪皚皚風刀霜劍,裏面卻是風和日麗。

今年的十個病人已然看完了,新一輪的回天令剛讓霜紅帶出谷去,和往年一樣沿路南下,從江湖上不同的幾個地方秘密發送出去,然後再等著得了的人送回來求醫——薛紫夜一時得了閑,望著侍女們在藥圃裏忙碌地采摘和播種各種草藥,忽然間又覺得恍惚。

明介走了,霍展白也走了。

他們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和她不相幹。

真像是做夢啊……那些人闖入她生活的人,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結果什麽都沒有留下,就各奔各的前程去了。只留下她依舊在這個四季都不會更替的地方、茫然的等待一個自己都不知道的將來。

她下意識地伸手按了按發髻,才發現那一支紫玉簪早被她拿去送了人。她忽然覺得徹骨的寒冷,不由抱緊了那個紫金的手爐,不停咳嗽。

“谷主!”忽然間,外面一陣慌亂,她聽到了綠兒大呼小叫的跑進來,一路搖手。

“怎麽?”她的心猛的一跳,卻是一陣驚喜——莫非,是他回來了?

“谷主!谷主!”綠兒跑得快要斷氣,撐著膝蓋喘息,結結巴巴:“大、大事不好了……谷口、谷口有個藍頭發的怪人,說要見您……”

“哦?”薛紫夜一陣失望,淡淡,“沒回天令的,不見。”

——今年的回天令才發出去沒幾天呢,應該不會那麽快就有病人上門。

一般來說,回天令由秘密的地點散發出去,然後流落到江湖上。後總會經歷一番爭奪,最後才由最需要和最有實力的人奪得,前來藥師谷請求她的幫助。一般來說,第一個病人到這裏,多少也要是三個月以後了。

“有!有回天令!”綠兒卻大口喘氣,結結巴巴,“有好多!”

“什麽!”薛紫夜霍然站起,失驚。

“他、他拿著十面回天令!”綠兒比劃著雙手,眼裏也滿是震驚,“十面!”

“……”薛紫夜眼神凝聚起來,負手在窗下疾走了幾步,“霜紅呢?”

“稟谷主,”旁邊的小橙低聲稟告,“霜紅她還沒回來。”

出去散發回天令的霜紅還沒回來,對方卻已然持著十面回天令上門了!薛紫夜不出聲的倒抽一口冷氣——她行醫十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詭異情形。

“帶我出去看看。”她吩咐,示意一旁的小橙取過猞猁裘披上。



谷口的風非常大,吹得巨石亂滾。

軟轎停下的時候,她掀開簾子,看見了巨石陣對面一襲白衫獵獵舞動。距離太遠看不清對方的面目,只見雪地上一頭藍色長發在風中飛揚,令人過目難忘。

奇異的是,風雪雖大,然而他身側卻片雪不染。仿佛他身上散發出一種溫暖柔和的力量,將那些冰冷的霜雪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