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雪 十四、今夕何夕(第2/7頁)



他一邊說一邊擡頭,忽然吃了一驚:“小霍!你怎麽了?”

霍展白仿佛中了邪,臉色轉瞬蒼白到可怕,直直的看著他,眼睛裏的神色卻亮得如同妖鬼:“你……你剛才說什麽?你說什麽?!薛谷主她……她怎麽了?!”

最後的一句話已然是嘶喊,他面色蒼白的沖過來,仿佛想一把扼住老人的咽喉。南宮老閣主一驚,閃電般點足後掠,同時將茶盞往前一擲,劃出一道曲線,正正撞到了對方的曲池穴。

那樣的刺痛,終於讓勢如瘋狂的人略略清醒了一下。

“她……她……”霍展白僵在那裏,喃喃開口,卻沒有勇氣問出那句話。

“是的,薛谷主在一個月前去世。”看到這種情狀,南宮老閣主多少心裏明白了一些,發出一聲嘆息,“不知道為什麽,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竟敢去孤身行刺教王!——小霍,你不知道麽?大約就在你們趕到昆侖前一兩天,她動手刺殺了教王。”

“了不起啊。拼上了一條命,居然真的讓她成功了。”

“這可是多年來我們傾盡全武林的力量、也未曾做到的事!”

“……”霍展白踉蹌倒退,頹然坐倒,全身冰冷。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難怪他們殺上大光明宮時沒有看到教王——他還以為是瞳的叛亂讓教王重傷不能出戰的原故,原來,卻是她刺殺了教王!就在他趕到昆侖山的前一天,她搶先動了手?

她為什麽不等他?……為什麽不多等一天呢?

他一直知道她是強悍而決斷的,但卻還不曾想過、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弱女子竟然就這樣孤身一人、以命換命地去挑戰那個天地間最強的魔頭!

那是整個中原武林,都不曾有人敢去做的事情啊……

他無力的低下了頭,用冰冷的手支撐著火熱的額頭,感覺到胸口幾乎窒息的痛楚。

那麽,在刺殺之後,她又去了哪裏?第二日他們沒在大光明宮裏看到她的蹤跡,她又是怎樣離開大光明宮的?

忽然間,霍展白記起了那一日在烏裏雅蘇台雪原上和妙風的狹路相逢,想起了妙風懷裏抱著的那個人——那個看不到臉的人,將一只蒼白的手探出了狐裘,仿佛想在空氣中努力地抓住什麽。

他的臉色忽然蒼白——

原來……那就是她?那就是她麽?!

他們當時只隔一線,卻就這樣咫尺天涯地擦身而過,永不相逢。

永不相逢!

那一瞬間,排山倒海而來的苦痛和悲哀將他徹底湮沒。霍展白將頭埋在雙手裏,雙肩激烈地發抖,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卻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了低低的痛哭。

南宮老閣主站在一旁,驚愕地看著。

這,還是他十幾年來第一次看到這個年輕人如此失態地痛哭。

“咦……”屏風後的病人被驚醒了,懵懂地出來,看著那個埋首痛哭的男子,眼裏充滿了驚奇。她屏聲靜氣地看了他片刻,仿佛看著一個哭泣的孩子,忽然間溫柔地笑了起來,一反平時的暴躁,走上去伸出手,將那個哭泣的人攬入了懷裏。

她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喃喃:“乖啦……沫兒不哭,沫兒不哭。娘在這裏,誰都不敢欺負你……不要哭了……”

她拿著手絹,輕柔地去擦拭他眼角滑落的淚痕,就像一個母親溺愛自己的孩子。

那種悲慟只爆發了一瞬,便已然成為永久的沉默。霍展白怔怔地擡起頭,有些驚訝地看著多年來第一次對自己如此親近的女子,眼裏露出了一種苦澀的笑意。

“秋水。”他喃喃嘆息,伸出手觸及她的面頰。

她溫柔的對著他笑。

——原來,真的是命中注定?他和她,誰都不能放過誰。

就這樣生生糾纏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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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鼎劍閣正式派出六劍做為使者,前來迎接霍展白前往秣陵鼎劍閣。

在六劍於山莊門口齊齊翻身下馬時,長久緊閉的門忽然打開,所有下人都驚訝地看到霍公子地站在門後——他穿著一件如雪的白衣,那種白色仿佛漫無邊際的雪原。他緊握著手裏純黑色的墨魂劍,臉上尚有連日縱酒後的疲憊,但眼神卻已然恢復了平日的清醒冷銳。

“走吧。”沒有半句客套,他淡然轉身,仿佛已知道這是自己無法逃避的責任。

“沫兒!沫兒!”前堂的秋夫人聽到了這邊的動靜,飛奔了過來,“你要去哪裏?”

她的眼神驚惶如小鹿,緊緊拉住了他的手:“別出去!那些人要害你,你出去了就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