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第4/4頁)



難道,他、他的真實身份,居然是一個終身不得脫離賤籍的奴隸?!

"不錯。盜跖被誅之時我才八歲,和父母兄弟一起被官賣。一戶人家買了我去做奴仆,牛馬一樣辛苦地勞作,一直到十二歲,才偶然間入了公門。"鐵面神捕不由擡手撫了撫額頭的烙痕,目中漸漸有無法掩飾的痛苦之色,"盜跖他活著時,好色殘忍,飛揚跋扈,從未把我們母子放在心上——可他死後,我們全家卻為他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她不敢說話,不敢打斷他此刻的一字一句,只覺的呼吸都停滯了。

"我還能有今日,無疑是上天的恩典;可我母親與兩位姐姐被賣入了青樓,母親與大姐被蹂躪至死,二姐被賣為小妾,下落不明……而哥哥、我,還有弟弟,額上被烙上了這個印記,從小在白眼與淩辱中長大,被人當牛馬一般地使喚……從懂事以來,這記號就象火一樣燙著我,讓所有人都看不起我、避開我——因為我是盜跖的兒子!是盜跖的兒子!"

他平視遠方海天相交處,語聲再次平靜下來:"他們的運氣沒有我好:弟弟在十歲時就被主人家活活打死了;而哥哥,為生活所迫,竟又走了父親的老路!……十二歲那年,我入了公門,拜當時大內高手為師。我下了決心,要盡自己一生去申張正義,匡扶律法,讓天下不再有一個盜賊。"

說到此處,他擡頭看了厲思寒一眼,眼神極為復雜。

"為了行走方便,我鑄了這個鐵面具,用它蓋住烙印。"鐵面神捕輕輕撫著手中的面具,"戴上它,我仿佛就忘了以前。十六年來,我只摘下過兩次。:一次是二十歲那年,我破了第一起大案,可擒獲的主兇、竟是失散九年的哥哥。在他上法場時,我第一次向他摘下了面具……而今晚,則是第二次了……"

他的語聲終於緩緩慢了下來,低沉下去,最終化為長長的嘆息。

厲思寒看著他側影,在月下有如雕塑一樣利落挺拔,雖歷經了諸多風霜困苦,卻依然傲然不屈——她明白過來:摘下面具,對他來說,並不僅僅意味著真實面容的暴露,更是真正的完整的人生再現。

忽然間,她覺得心裏難受,淚水無法控制地湧上了眼眶。

這一個人,雖然自己在初見時認定是個該千刀萬剮的,可在此後一路同行中,她卻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氣度、胸襟和人格深深地吸引。從排斥、反抗、平和、親近到傾慕,這三個月的千裏押解之途,何嘗不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心路歷程!

無言的寂靜中,在滿天的星鬥下,碧空中一輪明月靜靜地照著這世間萬事,耳邊只有海風的輕輕拂動,以及那永無休止的海潮之聲。

厲思寒突然想起以前問過他這樣的話——

"你有兄弟父母麽?如果他們也犯了法,你會抓他們麽?會把他們送上刑場麽?"

"你為什麽要戴這個面具?怕別人看見麽?"

言猶在耳。她突然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