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一聲一聲,反反復復地問。原來,那便是她最終的願望?

在腦海中,在心靈深處,他回答:"會的,一定會的。"

他終於轉身離去。這也是人們最後一次見到他,從此後幾十年中,他就像一去杳不復返的黃鶴,永遠失去了蹤跡。但有關他的傳說仍是很多,卻沒有一個有憑有據。直到十年後,才有人親眼在皇陵的墓地看見過他,只是那一次後,他徹底消失了……

沒有人知道,這個為盜的女子卻化成了一把劍鞘,禁錮了他的心靈……永遠、永遠地封印住了這把曾象征正義的利劍!

厲思寒是第一個行刑的,周昌怕夜長夢多,讓劊子手先處死她。

但下斬的屠刀沒有落下,因為聖旨已下。哲宗皇帝於昨夜病逝宮中,按其遺旨所囑,三皇子北靖王朱燮爔即位,是為神宗,當即下令大赦天下,立刻派人飛馬來到午門外,刀下救下將要行刑的一幹犯人。

大赦令到處,厲思寒及十一位義兄刀下還生,眾人相擁而泣。

當夜,厲思寒被秘旨傳入宮中,看著宮中冷月下身著明黃色龍袍的人,忍不住哭出了聲:"豬一只,謝謝你!"她真心誠意地道,她最最感激的,還是他救了十一位義兄,這比救了她自身還讓她銘心刻骨地感激。

神宗皇帝忍不住輕撫她一頭的秀發,把一封信遞給了她。

看完信後,厲思寒很久沒有出聲,臉上陣紅陣白。

"信上說什麽?"神宗皇帝忍不住問,他也很想知道。

"承俊大哥說……他要孤身浪跡天涯,以忘記往日的傷痛。他叫我不必擔心,也不用找他了。"頓了頓,又嘆息了一聲,她臉上露出了迷惘的神色,看著天際,"他還說,如果可能,想托你……托你代他照顧我。"

"那……你的意思呢?"神宗輕輕柔聲問,生怕驚動了什麽。

厲思寒擡頭,看見皇帝的冠冕下那雙眼睛,她忽地就明白了——也許以往那個喳喳呼呼的她會不懂,可如今的她,早已明白了這種目光的含義。

一種極其復雜的,溫暖中又帶著淒涼、欣慰中又有悲傷的情緒包圍了她。

"世上不會再有鐵面這個認了,他也死了。"驀然,嶽霽雲走時那最後一句話清清楚楚響起。鐵面死了?也許,鐵面一旦摘下,也代表了一個人的永不復返。

她一直渴望能在心靈與思想上與他彌補鴻溝,達成共識。一直渴望他能夠理解她、認同她的存在,但她也明白,一旦他接受了她的想法,世上便不會再有那個威嚴正氣,鐵面無情的人,沒有那正義化身般的英雄。

因為他自己也迷失了。她所愛的那個鐵面,已在這世上消失了……

但迎著年輕皇帝的目光,她沉吟了片刻,終於抵抗住了內心翻湧的浪潮,仍輕輕道:"多謝……還是,讓我多想一會兒,過一段日子我再回答你吧。"——

是的,她並不死心!

以後的一年中,大江南北,大漠苗疆,她幾乎踏遍了神州在尋找他。她想再看看他,看看嶽霽雲,看看這個人身上還是否留著讓她眷戀的東西……她想再次站到他的面前,告訴他,其實他昔年的所作所為,是不應該被否定的。

這世間的有些制度,雖然嚴苛,雖然會誤傷一些人,雖然會被另一些人利用,但是,它還是有它存在的必要性——只要它能建立起一個穩定平和的世界,只要它能庇護大部分的百姓,那麽,就有存在下去的理由。

而他,就是那個舍棄了性命和一切感情、來維護它的人;而她,卻是那個站在秩序之外,不停的用其他手段來檢驗和修正制度的不足之處的人——

他們雙方無論誰,其實都是對的。

可厲思寒從未找到過他,甚至也沒聽到任何他的消息。

也許,上天注定了她一生中最值得懷念的時間只有短短三個月,那三個月的押解之途!

神宗熙平二年,宮中多了一位叫南雪衣的貴妃。

在容貌上並不算艷壓後宮的她,不知為何卻深得皇上獨寵,為其興建了披香殿,封為西宮之主,而寵愛之盛更是淩駕於諸妃之上。

那位南貴妃的出身非常神秘,眾人卻傳說紛紜,隱隱透出她往日出身的不高貴,可從未有人敢提起。隨身的宮女們都說這南貴妃平日談吐雖開朗,可仿佛眉間總有難言的憂郁壓抑。更有人私下傳言,說南貴妃雖得獨寵,卻不專房,皇上甚至不在披香殿中留寢……

神宗也先後寵過不少其他的妃子,她們也一個個貌美多才,行止動人,可多則半年,少則一月,便又失寵。厲思寒看在眼裏,在心裏冷笑:寵愛是會過去的,特別是在這眾星捧月的環境中,失去皇帝的關注,只是時間先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