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朧月夜(第3/7頁)
那麽多年了,她一直陪著他走著這條路,做盡了一切肮臟的事——
可到了現在,他居然說不需要她的陪伴了?
朧月匍匐在高台上,想要哭泣,卻發現喉嚨裏如同鎖了一把鎖,竟然連一聲悲鳴都發不出來。她只能倒在地上,雙手緊緊摳入泥土,無聲地哭得全身戰栗。
許久許久,她終於顫抖著撐起了身體,踉蹌走下了高台。
她在暗夜裏奔跑,幾乎跑得不辨方向。到最後推開了月神殿的門,筋疲力盡地跪倒在空蕩蕩的神殿裏。燭光如海,白玉雕成的月神像站在光之海上俯視著她,眼神是悲憫而洞察的,宛如三年前看到她做出弑主惡行的那一刻。
神……我向您懺悔我的罪過。還來得及,對吧?
月神俯視著她,寶石鑲嵌的眸中流轉過一絲冷光。
她失魂落魄地離開了神殿,一層層走下白玉高台。月下的聖湖是幹涸的,湖底的白骨在三十年前已經被火化了,月光照在空蕩蕩的湖底上,發出淡淡的冷光。今夜不是滿月,月光有些慘淡微弱,朦朧莫辨。
她站在湖邊,怔怔看了湖中心某處許久,終於走了過去。
湖底都是嶙峋的亂石,空無一物,朧月直直地走過去,在一個地方忽然跪下來——那裏沒有亂石,只有一片細密的白沙,在月下折射著微微的光。那片白沙來得古怪,方圓一丈,仿佛是一輪圓月墜入了滄海桑田的湖底。
孤光大人……請您……寬恕我。
夜色如水,她的淚一滴滴落下,悄無聲息地被吸入了沙中——就在那一瞬,不知道是不是幻覺,那一片平靜空無的白沙上,忽然起了微微的波動!就如水紋一掠而過,微弱而冷淡,仿佛一張蒼白的臉忽然在地底微微蹙眉。
“啊?”她震驚地握緊了一把白沙。
地底又是一陣波動,隱約傳來一聲模糊的聲響,仿佛是一聲嘆息。朧月怔了片刻,將臉貼到地上,忽然間失聲哭泣,咽喉裏吐出模糊不清的話語,一邊瘋了似的將雙手深深地插入了那一片白沙裏。是的,就在這裏——三年前,她親手犯下的罪孽,親手將施過血咒的劍,刺進了恩人的身體!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舌尖放在了牙齒間,用力一咬。
一道狂風忽然平地卷起,將她束好的長發瞬間吹散!獵獵的狂風裏,朧月身體前傾,將雙臂插入沙裏,在狂風裏念動了咒語!她的聲音已經被靈均封印,此刻是用舌尖靈苗之血強行破開,所以每一個字,都伴隨著噴湧的鮮血。
那一道疾風卷過,白沙忽然在眼前散開。
聖湖底下露出了一塊光潔的白石,如同玉一樣細膩潔白,端端正正地位於整個湖的中心。平整的白石上,篆刻著兩個字,用朱砂書寫著一道封印,如同血一樣醒目。
她戰栗著伸出手,輕輕觸了一下。
那道朱砂符咒橫過了白石,將篆刻的字攔腰截斷。她知道,那裏刻著的兩個字是失傳的上古滇南秘文,意為“永恒”——這個湖底的封印下面,隱藏著歷代祭司之墓。
數百年來,拜月教所有祭司的長眠之所。
那些可以溝通天地、俯瞰古今的祭司們,如今都靜靜躺在水晶雕琢的靈柩裏,長眠在這個秘密的墓地。而墓地中間,生長著無數靈芝仙草,汲取日月的精華,呼吸著那些軀體裏殘留的巨大靈力,悄然綻放出七葉。
沒有人知道,在這片只有現任教主和祭司才能進入的禁地裏,所有的靈柩中,其中一具,卻禁錮著一個活人。
一千多個日日夜夜過去了,孤光大人在地底下一定非常痛苦吧?
如果還來得及的話……她可以傾盡所有,將這個錯誤挽回來!
朧月用盡全力,想要劈開這一塊白石,然而剛一觸及,那一道血色的封印忽然綻放出耀眼的光——狂風重新平地而起,只是瞬間,她整個人被巨大的力量擊中,朝後飛了出去!
那是靈均書寫下的封印,以她的力量,根本無法破除!
落地的時候,只看到眼前又起了一道旋風。那些散開的白沙重新聚攏,呼嘯而來掩蓋住了湖底,再也沒有留下絲毫痕跡。甚至連她也將一起被掩埋!
她凝聚起了僅剩的所有靈力,咬碎舌尖。
一口血噴出,在風裏直射出去,竟然將席卷而來的白沙之幕射穿了一個洞!朧月竭盡全力提起一口氣,縱身一躍,循著血跡躍出了那一片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