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軍之王六(第4/5頁)



  “他這一馬獨行的風度,要是放在天啟城裏,那些貴胄名媛們想必要尖叫了吧?”嬴無翳笑笑。

  “是,他若是踏入天啟城,想必民眾焚香簞漿相迎,貴族家的嬌俏女兒們排著隊投懷送抱也是有的。不若我們進城,家家閉戶,若不是王爺你手裏握刀兵強馬壯,估計就人人喊打了。”謝玄笑。

  嬴無翳攤了攤手:“沒辦法,你說的,我是鄉下諸侯,要用鄉下人肮臟的屁股玷汙皇帝的寶殿,還想有什麽待遇?”

  此時白毅放馬在後面吃草,他抽出了腰間的簫撫摸著,獨自一人踱步,步子輕緩。

  白毅停下了腳步,簫聲漫漫而起,仿佛水波溢了出來,從極低的地方緩緩地升起,一直升到殤陽關的城墻那麽高。八月的夜裏本來不冷,可是白毅的簫聲起,周圍的溫度像是忽然降了許多。

  嬴無翳一皺眉:“謝玄……他吹的是什麽曲子?我怎麽不曾聽過?”

  謝玄壓低了聲音:“王爺說會聽簫,那是聽慣了夫人的簫聲。夫人的九節簫冠絕一時,可是本的都是晉北的譜子,清澀孤寒,不是英雄平涉殺場的雍容。絲竹六大家,倒有四家是在帝都,風臨晚的‘柳上鶯’王爺是知道的,莫子虛的排管、左驂龍的‘灑手簫’、八聲蟬的‘碎箜篌’王爺就不知道了吧?”

  嬴無翳搖頭。

  “這四位中除了風臨晚年輕,其余都是二十年國手。夫人的九節簫師承袁函先生,而袁函先生和帝都的四位並稱。喜皇帝要說做皇帝,是二流的,要說文采絲竹,卻是一流中的一流,莫說皇族,大胤滿朝敢在喜皇帝面前談曲樂的也不過三兩人。而喜皇帝曾說天下樂章帝都得其大半,就是說六大家中四大家都在帝都。”

  “他曲藝上有絕世之才,這也是最初不願殺他的原因之一,這個傻子卻往刀口上撞來。”嬴無翳搖頭。

  “白毅畢竟也是皇族旁支,奉著勤王的旗幟而來。此時兩軍陣前,他自然要標榜自己的身份,他吹的是帝都的曲子,雍容剛正,有卿相的風骨。”謝玄在掌心無聲地扣著拍子。

  “又要說我是南蠻的鄉下諸侯麽?”嬴無翳斜覷著這個仿佛沉浸在音樂中的部下,“以你聽來他吹得怎麽樣?”

  “要說國手必然是不如的,不過也是國手的弟子,聽來有左驂龍的清剛之氣,大概有所傳承吧?這首曲子叫做《慢吹紅》,本來是酒席中樂師奏來助興的曲子,閑適慵懶得很,不過在他手中,把多余的變化都略去了,孤寒高遠,隱隱的有些悲意。”

  “悲意?”張博斜了斜眼睛,“他東陸第一名將,帶著八萬大軍把我們圍在裏面,他悲什麽悲?”

  “有的人,給他一壺酒他就不愁了,而有的人,就算擁有天下也是要悲的。”謝玄笑,“其實所謂悲愁,無非是過去之人不可追、現在之心不可安、將來之事不可知,這是萬古之愁,不會變的。可白毅的簫,好在悲愁之外有一股寒氣,仿佛刀劍在鞘中,不外露,卻自有清剛!”

  簫聲忽然斷絕!

  嬴無翳愣了一下,遙遙地看見俯首吹簫的白毅擡起頭來。

  “滅燈!白毅以弓箭成名!”謝玄根本沒有等待軍士動手,一掌拍掉了旁邊最後一盞燈籠。

  周圍軍士被驚動了,幾乎是同一刻拔刀,冷光爍月。

  “這裏距離他至少足有二百五十步,就算是白天也未必能命中,咋呼什麽?”張博低聲吼道。

  嬴無翳站在黑暗裏,紋絲不動。

  謝玄用力調整自己的呼吸。他也不知是為什麽,觸到白毅目光的瞬間,他覺得一根冰冷的芒刺從背脊上紮了進去,仿佛那就是一道箭,已經洞穿了他。他就著星月的微光,瞥了一眼身邊的離公,嬴無翳神情不變,饒有興趣地看向城外。

  “是白毅有幸麽?城樓上聽簫的是離公殿下吧?”白毅忽然揚聲呼喊。

  一片寂靜中,嬴無翳低低笑了幾聲:“白將軍吹得很好,我的部下謝玄說,《慢吹紅》中聽出金鐵的清剛之音,不愧是東陸第一名將。”

  他的聲音並不很高,可是低沉凝重,帶著笑意在微涼的夜裏傳得很遠。

  “東陸第一名將,並非靠簫吹得好,”白毅頓了頓,“七日之內,引兵破城!”

  所有人都在發愣的時候,白毅已經翻身上馬,馳向了楚衛軍團的營寨,而他的高呼聲還留在空氣中回蕩。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