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軍之王六(第3/5頁)



  嬴無翳微微一怔。柳林書院是天啟城國學館之外最富盛名的書院,即使他占據天啟城的時候,也不敢辱沒斯文,所以嚴令軍士不得入內騷擾。對於賞賜,謝玄素來灑脫,今夜忽然求賜柳林書院,嬴無翳一時茫然起來。

  “如果王爺戰敗,謝玄也追隨王爺死於刀下。”謝玄笑了起來。

  “柳林書院?只要那個地方麽?”嬴無翳略有些奇怪,“我大可以賜你些別的。”

  “是個讓人懷念的地方,”謝玄笑了笑,“別的賞賜,都由主上。”

  兩人各自歸座。

  “說起來,白毅這兩天在做什麽?”嬴無翳忽地問。

  “夜夜在城外的空地上吹簫,據說吹得很不錯,我們的軍士不少都等著夜來聽他的簫聲。”

  “吹簫?”嬴無翳愣了一下,笑了起來,“我若是沒有想錯,現在是我們被七萬大軍圍堵在殤陽關裏,難道不該是我夜夜吹簫以示從容麽?”

  “也許白毅是想說他還不急著破城,被圍的吹簫是示敵以鎮定,圍城的吹簫是示敵以從容,各有各的弦歌,各聽各的雅意,”謝玄說到這裏一笑,“不過王爺可不會吹簫。”

  “簫,聽總是會的。有點意思,明夜跟我去聽聽白毅吹簫。”

  八月二十一,夜深。

  殤陽關蒼灰色的城墻被火焰映紅。面對著這道雄關的平原上,相距兩百五十步就是聯軍的拒馬和柵欄,柵欄前每隔十步一堆篝火,照得周圍一片通明。聯軍的軍士們就背對著火堆靠在柵欄上取暖打盹,六色旗幟在風中偶爾起伏。

  離軍的弓箭手結隊在城上經過,對峙了半月之久,離軍的步卒也頂不住困倦,三三兩兩地縮在垛堞陰影裏睡覺。率領弓箭手的千夫長並不說話,只是大步上去,用力拍打那些步卒的頭盔。步卒們紛紛醒來,不敢和怒目的千夫長對視,老老實實地低著頭,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了。他們都熟悉這個脾氣暴躁的千夫長,也是雷騎右軍的都督張博,知道在他面前抱怨什麽都是沒有用的。何況張博也並不輕松,接連半個月,張博每夜都帶刀在城上巡視,長長的城墻走一圈足有五裏,張博前半夜走一圈,後半夜再走一圈。

  “睡!夢裏被人把頭砍了!”張博低聲吼。

  他巨大的身體後面閃出了披掛黑色騎甲的年輕人,年輕人對他擺了擺手:“發怒無用,這麽些人都那麽困,想必是有原因。你們是幾班輪值?”

  軍士們不敢怠慢,他們也認得出謝玄,雖然這名將領執掌雷膽營,很少下到營寨裏和普通士卒談心,不過他和張博齊名,是嬴無翳左右雙手。

  “說起來三班輪值,可是夜裏經常被拉起來上城,也不知道怎麽排的,一天倒要值兩班,亂七八糟。”軍士年紀不小了,仰起脖子灌了一口淡酒,用袖子擦了擦嘴。離軍多半是南蠻邊地招募來的戰士,兩樣東西,一是酒二是刀,必然要帶在身邊,掉腦袋也不能掉這兩件東西,所以軍中只禁烈酒,淡酒對於這些士兵而言,就像是清水。

  “這樣。”謝玄點了點頭。

  “怎麽?”重鎧重盔的人影忽地站在了謝玄背後。

  “王爺!”城頭的士兵們驚立起來,一起跪拜。

  嬴無翳擺了擺手,令他們起身,看著謝玄:“怎樣?”

  “各營之間的聯絡不暢,到底誰上城值守,看來沒有人能搞清楚。”謝玄揮手一招,身後一名雷膽閃出。

  “你帶馬,在城頭上跑一圈,算算大概今夜哪幾營在值守,多少人,回去之後,報給我知道。”謝玄道。

  “是!”雷膽拉過一匹戰馬,馬蹄聲遠去了。

  “他能算清?”嬴無翳笑。

  “我的人,我有信心,”謝玄也笑,“他從軍前,是個販水果的,一箱大概多少果子,他隨手翻翻便知道,要說數數,雷騎裏大概沒有勝過他的。”

  “白毅一般什麽時候來?”嬴無翳踱到垛堞邊。

  “說來也就來了。”謝玄指著遠處。

  嬴無翳放眼望去,城下遠處是楚衛國的步卒列陣防禦,陣地前布滿鹿角柵欄,陣上一列火把,照著火焰薔薇的大旗。而此時,陣後火把照不到的地方,一個縹緲的白色影子極快地接近。那是一匹極優雅的白馬,奔跑時馬鬃和馬尾散開,如同野馬奔跑在荒原上。馬背上的人一襲白衣,衣袂飛揚。

  整齊的楚衛軍陣列忽地從中斷開,像是被一刀斬斷,從那個人群的縫隙中,白馬翩然而過,進而繞過鹿角和柵欄,很快,它就逼近到距離殤陽關城墻不過四百步的地方。馬上騎士抖衣下馬,不持槍也不佩劍,隱隱約約腰間橫著一管長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