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鷹之薨落 第一節(第2/3頁)



  比莫幹坐在他身邊,看著他的手指勾著伸不開,幾乎畸形,必然是嚴寒中一直握著馬韁的結果。

  “光烤火沒有用,手不想廢就得忍痛掰開。”比莫幹說。

  “交給大王子了!”洛子鄢也幹脆,立刻把一雙手遞過去。

  “拿油來!”比莫幹命令小女奴。

  他手上搓了細潤的羊油,拉著洛子鄢的手在火邊烤。洛子鄢的手上完全沒有溫度,摸上去的質感倒像是石頭,比莫幹急速地搓動,讓油慢慢滲透進去,皮膚表面也漸漸有了些溫度。比莫幹手上動作慢了下來,慢慢捏住洛子鄢的一根手指,忽地用力抻直。洛?鄢吸了一口涼氣,臉色漲得血紅,憋住了沒有喊痛。疼痛減退,那根僵死的手指已經可以略微彎曲了。

  “才好了一根指頭,忍點痛,慢慢來。這些關節不松動開,你以後一輩子都是握馬韁的姿勢了。”比莫幹說。

  洛子鄢張嘴吐出舌頭來:“大王子看看,我的舌頭凍掉了麽?”

  比莫幹不懂他這話的意思,看他的表情有點促狹的意思,皺了皺眉:“能說話當然沒有。”

  洛子鄢笑:“手指殘了就殘了吧。我是個說客,不是武士,握不得刀劍,留住舌頭就可以隨大王子征戰了。”

  “說客見過不少,洛兄弟這種不怕死的少有。怎麽弄得這麽狼狽?”比莫幹也笑。他頗喜歡這個淳國特使,和草原上常見的東陸行商不一樣,這個洛子鄢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卻有股子草原人的野氣,好烈酒,說話大聲,遊說起人來眉飛色舞,眼睛雪亮。

  洛子鄢的神色肅然起來:“我們從南望峽口登岸,一路北行,最初還只是細雪,走到半路,積雪已經沒到馬胸了,漫天漫地的白雪,辨不出路來。多虧帶的是夜北馬,果然是耐寒,又按照大王子所說,帶著那匹死了小駒的老馬,靠它才找到了台納勒河的河道,順著結冰的河面一路上行到北都城,所帶的五十個人,只有十七個活下來。”

  比莫幹點頭:“今年這場雪大得嚇人,北都城和外面也好些日子沒通消息了。不過若不是這場雪,北都城裏怕還沒這麽平靜。洛兄弟剛來大概還不知道,幾個大汗王在金帳裏和我翻了臉,發誓說若是父親最後傳位給我,就要帶著自己的人口和牛羊離開北都城。不過如今大雪封路,他們也只能忍著。”

  “忍著?”鐵由哼了一聲,“大汗王們哪裏是忍著?人家夜夜在自己的帳篷裏磨刀,等著來砍我們兄弟的頭呢!洛先生您勸勸哥哥,他總也不行動,急得我團團轉。”

  洛子鄢笑笑:“大王子,二王子說得其實沒錯。雖然我不在北都城裏,可是以我的猜測,幾位大汗王不會離開北都城。他們都是您的伯父,姓帕蘇爾,他們心裏自己也可以是北都的主人。況且如果他們離開了北都城,靠著手裏那些人口和牛羊,在草原上也就是個小部落,不知何時就被人吞掉了,幾位大汗王那麽精明的人,怎麽會做傻事?”

  比莫幹沉沉地點頭:“我知道,鐵由說我軟弱,我也都認了。可是父親現在病在床上,他還沒有把豹尾系在我的手腕上,我現在懲治大汗王,會被人傳是殺親篡位。這樣我對外無法威懾其他幾個部落,對內也沒法說服青陽的幾個大貴族,就算我拿下了北都城,最後還是得這些人在庫裏格大會上奉我為大君。我過不得這一關,始終得不到草原上所有人的承認。”

  洛子鄢呵呵笑了起來:“大王子這麽說,倒有點我們東陸人講王道正統的意思,那我就給大王子說一個東陸的典故。”

  “受教了。”比莫幹恭恭敬敬的。

  “風炎皇帝大王子是知道的,他在草原人心裏是殺人的惡魔,可在我們東陸是不世出的英雄,史書裏說起這位‘武皇帝’,那是連篇的褒詞。可翻翻白氏皇族的家譜,風炎皇帝卻是個庶出的皇子,他本來絕沒有機會得位。當時風炎皇帝幾位哥哥都握有大權,權力的脈絡遍及東陸所有諸侯國,皇室大臣也分派系,可風炎皇帝身份低微而且年幼,真正支持他的只有幾千名金吾衛。依靠幾千金吾衛來扳動他幾個哥哥,勝算渺茫,就算他可以在天啟城內得勝,卻還得面對那些暗地裏支持他哥哥的東陸貴族世家和諸侯國。但此時,風炎皇帝的父親仁皇帝即將駕崩,可以說如果仁皇帝的遺詔上寫的不是風炎皇帝白清羽的名字,他就再也沒有機會掌握東陸的權柄了……”洛子鄢幽幽地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