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妖弓之箭 第五節

  不花剌不斷地給透骨龍加鞭,狂奔著逼近白狼團。

  “給我一百五十步的距離,一百五十步上,我在馬背上發箭,可以射死蒙勒火兒!我只要一百五十步的距離!”他大吼著向鬼弓們發令,“所有人,齊射,不要閃避,不要回頭。我要你們用箭為我打開一條路!”

  他也已經看出飛虎帳騎兵在巨大的損耗之後已經無法為他打通道路,此刻他唯一可以期待的只有跟隨他的兄弟們,鬼弓的箭是無敵的,這是他在戰場上最信賴的東西。他只要接近距離白夜蒼狼旗一百五十步,而他的背後有五十支箭,只要有一支洞穿蒙勒火兒的喉嚨就可以。

  “將軍!看那邊!”一名鬼弓以弓梢指點著驚呼起來。

  不花剌順著看了過去,他無法相信自己的所見的一切。一個高速奔行的人影如利刃般切入了白狼團的陣心,他一手提著五尺的長刀,一手提著闊身重劍,如風車般旋轉,那些巨狼在他的面前,就像是戰馬遇見了巨狼似的,驚恐地後退,但是來不及,那個人的速度如同太陽移動的時候影子在大地上飛馳,被他盯住的巨狼無法逃脫,一匹巨狼忍無可忍反擊時,那個人猛地躍起,達到三個人的高度,一刀劈斬之下,把那頭狼的頭骨和他的主人一起劈開。

  沒有人敢靠近那個人,血花在他身邊盛開又凋謝,濃郁的血腥氣裏,他嘶聲狂嚎。

  “青銅之血。”不花剌隱隱地打了個哆嗦。

  欽達翰王之後數十年,帕蘇爾家再次出現了青銅之血。那個孱弱少年爆發的時候,和他爺爺一樣兇暴,儼然是當年欽達翰王當著所有青陽貴族的面懲罰背叛者的場景,飛虎帳騎兵躲避著他的鋒芒,狼騎兵也躲避著,他所到之處武士們閃出一片空地,他則野獸般向著人最多的地方沖去。

  白狼團在一個人的壓力下漸漸被分開,裂縫越來越大,指向白夜蒼狼旗的位置。

  “大那顏是要給我這個機會麽?”不花剌抽出鳴骸鳥之箭,搭在弦上,對空射出。這是進攻的信號,鬼弓們在疾馳中把第一陣箭雨投向了白狼團。

  他盯著在寒風裏招展的白夜蒼狼旗,朔北狼主蒙勒火兒的戰旗,三十多年前他帶著這面旗從北都城下撤走,三十多年後他回來,原本的蒼青色大旗被北荒的風洗成了慘白。不花剌希望用那面旗做他和狼主的裹屍布。

  白夜蒼狼旗下,蒙勒火兒沒有騎在狼背上,戰旗下擺著一張粗木椅子,他放松地靠在椅子上,眯起眼睛看那個仿佛從巖畫中跳下來的血紅色人影在人群中穿行。他的兒子呼都魯汗恭恭敬敬地站在椅背後。

  “那就是青陽的驕傲,青銅之血,在草原僅次於遜王‘黃金之血’的血脈。”蒙勒火兒低低地嘆了口氣,“我年輕的時候一直渴望著親眼看見狂戰士在千萬人中砍殺,看看盤韃天神給了帕蘇爾家什麽了不起的東西。可惜那時候欽達翰王在世,我還太年輕,不敢來北都城挑戰他的威嚴。”

  “父親,要不要避避鋒芒?”呼都魯汗說,“那只是個瘋子,不必父親您為他費心。”

  “不,那不是瘋子,是帕蘇爾家高貴的狂戰士,你妹妹的兒子。”蒙勒火兒說。

  呼都魯汗一愣。

  “阿蘇勒·帕蘇爾,我親愛的女兒勒摩的孩子,我在北荒曾經讓人偷偷地畫下他的模樣給我看,你看他那張臉,那雙眼睛,不是很像勒摩麽?”蒙勒火兒淡淡地說。

  呼都魯汗眺望出去,只看見一雙血紅如兇獸般的眼睛和一張鮮血淋漓的臉。

  蒙勒火兒站了起來,提起斜靠在椅子旁的青銅大鉞,大步走向阿蘇勒。他的行跡如利刃般切開了人群,他奔跑起來,發出沉雄的吼聲。

  遠處的高地上,桑都魯哈音把黃金蒼狼旗平鋪在地下,把山碧空放在旗上。血從山碧空的全身湧出,染紅了旗上金絲織成的蒼狼。他的身體千瘡百孔,哈勒紮擊中他的瞬間,給他造成了不可彌補的傷害。那一瞬間在他身體裏沖撞的力量失去了控制,像是千萬條無形的蛇從他的脈絡中沖出,重新散逸到天地間。對於秘術大師,施法中被人打斷是致命的。

  “老師!老師!”桑都魯哈音驚慌地按住山碧空的傷口,可以他的大手也蓋不住。

  “我不會死的……桑都魯哈音,別害怕,我不死的……我只是太累了……太累了……”山碧空睜開眼睛,用虛弱至極的聲音說,“可我還不能死,如果我死了,雷碧城才會真的把這片天地當做他的戰場……如果我死了……就再也沒人能克制他心裏兇猛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