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兄弟之傷 第六節(第4/10頁)



  欽達翰王猛地伸手按在他胸口,把他狠狠地推了出去,“愚蠢!流著青銅血的男人,你應該成為英雄!可你在北都城裏做了些什麽?還有臉來這裏見你的祖宗?”

  阿蘇勒摔倒在地,背靠著鐵欄。剛剛湧上心頭的那股溫暖在欽達翰王的怒吼中散去了,他呆呆地坐著,久久說不出話來。

  最後他無力地靠在鐵欄上,“我……什麽都沒有做成……我害死了很多人,我想救他們的……可是我很沒用啊!”

  “那你為什麽沒有死在戰場上?”欽達翰王咆哮,“你要哭麽?像個女人那樣?”

  劇烈的悲傷再次襲上心頭,仿佛要把阿蘇勒整個撕裂開來。他也覺得自己本該死在戰場上,跟那些飛虎帳的騎兵的屍體互相枕著,這樣他就不用再夢到那些血腥的場面,不用再面對那些死了親人的牧民悲傷的眼睛,不用看到那灘不能再稱為哥哥的血肉。那些人相信著他,可他失敗了,他沒能沖到狼主的身邊。

  現在他的祖宗嚴厲地質問他,他沒有能為自己開脫的理由。

  他疲憊地靠在鐵欄上,把頭深深埋在自己的雙手中,“是我沒用,是我害死了他們,他們都死了……”

  欽達翰王默默地看著他,而後回到鐵籠的另一側坐下,閉上了眼睛。

  大合薩在帳篷裏焦急地踱步,巴魯一把掀起簾子走了進來。

  “怎麽樣?有沒有阿蘇勒的消息?”老頭子竄過去,一把抓起巴魯肩頭的衣服。

  “有……還有更大的消息,是花了錢,一個斡赤斤家的武士告訴我的,”巴魯的臉色難看,“他們在金帳裏看見了……欽達翰王!”

  大合薩呆住了,他腦袋裏久已松懈的那根弦被人猛地撥動,腦海裏一片聲音轟鳴,一時間只能看見巴魯的嘴巴在動,卻聽不見他的聲音。大合薩知道那場兒子囚禁父親的叛亂,他甚至是主謀之一。在那個地穴裏,他親眼看著郭勒爾一掌推在自己父親的背後,把他推入了“鎖龍廷”,機括迅速地扣合起來,結束了草原上的欽達翰王時代。為了掩蓋這個秘密,他們不得不使用血腥的手段,把所有知情的人都處死,因為他們知道如果欽達翰王還活著的消息流傳在草原上,會掀起何等的波瀾,會死更多的人。

  但現在,七十年前那個戰神重新被釋放出來,旭達汗那些人要做什麽?大合薩不知道,但他有種極不祥的預感。

  納戈爾轟加,那是被塵封在歷史中的一個惡魔。關於他的那頁歷史,應該用樹膠死死地黏住!

  “他還……活著?”大合薩跌跌撞撞地退後幾步,坐在床上。

  “還有,”巴魯深深吸了口氣,“他們說,旭達汗有青銅之血,他們親眼看到的……”

  “青銅……之血?”大合薩的聲音顫抖。

  他把雙手按在光禿禿的頭頂,心裏的驚悸像是炸開似的,卻有種想苦笑的感覺。被視為黃金一樣珍貴的青銅血,帕蘇爾家往往數代都等不來一人,可這一代卻有兩人。而那個讓人永遠看不透的旭達汗,把自己青銅之血的秘密足足隱藏了三十年,他一定在期待這一天吧?驕傲地向整個北都城的人公布他高貴的血脈,以帝王般的形象出現在陽光下。七十年前年輕的欽達翰王在暴怒中燃燒了青銅之血,當著數萬人的面殺人如麻,人們卻不敢反抗他,只是蜷伏在地下等著屠刀落在自己頭上,他們不敢擡頭,就像那流淌著青銅之血的人是神的兒子,仰視他會被他的神威燒成焦炭。

  更可怕的是,如果欽達翰王還活著的消息被泄露出去,連郭勒爾·帕蘇爾的統治也是篡位,三十多年來,北都城始終被統治在兩個囚禁父親殺死叔叔的人手中。這是旭達汗要的效果麽?那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登上大君的寶座,以英雄的名義。他甚至可以和朔北部和談,蒙勒火兒是他的外公,未必不會對他網開一面。或者……

  大合薩猛地擡起頭看著巴魯,“旭達汗……就是那個叛徒?”

  “阿爸和大伯都那麽想,戰爭還沒開始前旭達汗就被朔北人收買了,”巴魯說,“大伯說,大君不可能是叛徒,因為叛徒勢必要從青陽部的失敗中得到些什麽。如果現在城破,旭達汗能得到最多的東西,雖然青陽部不再是草原上最大的部落了,但是這個部落歸旭達汗了。”

  “你阿爸和大伯有沒有說我們該怎麽辦?難道坐在這裏等死?”

  巴魯搖了搖頭,“我家的寨子被嚴密地監視起來了,阿爸和大伯都不能隨便進出了……我們莫速爾家的男人,已經不剩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