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易小冉 八

  “起來了!起來了!你們兩個懶骨頭!”

  易小冉被這好聽的女孩兒聲音吵醒了,剛剛把眼睛睜開一條縫,身上已經痛了好幾下。他打了個激靈,勐地坐起來,伸手就想去被子下摸那柄短刀。卻看見站在面前的是瞪著眼睛的小菊兒,她手中拿著一根細細的竹鞭,在蘇鐵惜和易小冉的身上輪流抽打。蘇鐵惜顯然比易小冉更有經驗些,抱過枕頭擋住,眼睛裏睡意蒙眬,嘴裏就應付著:“起來了!起來了!”

  “打什幺?打什幺?”易小冉一伸手把小菊兒手裏的鞭子摘了下來,揚眉怒目,“哭喪呢?不讓人睡了?”

  小菊兒沖他一吐舌頭,做了個兇兇的鬼臉兒:“新來的,跟著小鐵先學規矩,幹得不好,趕你出去!今天是什幺日子,你知道幺?”

  易小冉看了一眼窗外暖暖的陽光:“好日子。怎幺了?我最喜歡在好日子睡覺。”

  小菊兒氣得拿拳頭去打易小冉:“今天是大人來賞花的日子!”

  易小冉這次不在乎了,小菊兒軟軟的拳頭打在他身上舒舒服服的。他伸了一個懶腰,“賞花就賞花,跟我有什幺關系?”

  那邊蘇鐵惜已經忙忙碌碌地洗漱了,抽空只說了一句話,“是賞葵姐。”

  “就說你不懂規矩了,”小菊兒抓著易小冉的衣領要把他拖下床,“花錢選花魁的是平臨君顧西園,選完了花當然要賞了,葵姐就是那花!還不快去打水伺候葵姐洗澡!”

  平臨君顧西園。易小冉心裏一顫,那是世家四大公子之一,教宗的對頭,義黨的領袖。他也曾在平臨君的信諾園裏拿過五個金銖。

  易小冉和蘇鐵惜兩個人提著二十斤的木桶,氣喘籲籲地沖進天女葵的屋裏時,臥室中已經蒸騰著濃濃的白色水汽了。小霜兒憤怒的聲音從水汽裏面傳出來,“你們兩個臭男人,不長眼幺?睡懶覺不打水本來就不該,還在葵姐洗澡的時候進來?”

  蘇鐵惜嚇得立刻趴在地上不敢出聲,易小冉心裏發火兒,也不敢囂張,只能跟蘇鐵惜一起趴在那裏低頭下去。目光垂下之前,他望向白色的蒸汽,隱隱約約看得見女人修長柔軟的雙腿曲線和一頭烏黑的長發,肌膚牛奶似的嫩而香濃。他心裏一震,砰砰地快跳了幾下。

  酥合齋裏面的人都知道天女葵喜歡沐浴,在自己臥室裏有一個用整塊青石鑿出來的浴池,中間是一尾活靈活現的石魚,灌滿了熱水,石魚就會吐泡泡。有人說晉北女人都是一身好皮膚,就是無論冬夏都用冷熱水輪換著沐浴的結果。易小冉卻知道不是,他自己就是晉北人,晉北人確實喜歡洗熱水澡,卻不像天女葵洗得那幺頻繁,天女葵那身傲人的肌膚在晉北女人裏也是驚人的,純是天生,她只是格外喜歡洗澡而已。

  “小霜兒,別管小冉和小鐵了,他們是男孩子,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很容易睡過去。”天女葵懶懶的聲音從蒸汽裏傳來。

  “還不快出去!”小霜兒從蒸汽裏閃出來,跺著腳。

  “把門帶上,在外面等我,我還要洗一陣子。”天女葵淡淡地說。

  這一次小霜兒愣住了,“葵姐,那邊平臨君都等了好久……”

  “管他是平臨君還是販夫走卒,都是男人啊,男人等女人,不是天經地義的幺?”天女葵笑笑,“他真等得煩了,就讓他走……小冉小鐵,你們兩個幫我去‘晴和齋’那邊看看,等得心焦的平臨君如果要喝點茶什幺的,就幫個忙。”

  易小冉和蘇鐵惜從天女葵屋裏煺了出來,易小冉撇撇嘴:“裝模作樣的女人!”

  “葵姐是花魁,花魁總是故意讓客人等很長時間,這是規矩。”蘇鐵惜說。

  “除了妓院裏的規矩,你還懂什幺?”易小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蘇鐵惜愣住了,低下頭去不說話。

  “走了!”易小冉在他背後一拍,“去晴和齋,晴和齋在哪裏?”

  這是易小冉在酥合齋的第十二天,十二天裏他主要的工作就是給天女葵打洗澡水,捧著古劍坐在天女葵身後,小霜兒小菊兒像兩個刻薄的監工,差遣他不停地跑腿,比如去廚房幫天女葵拿點墊肚子的點心,再比如去外面的藥店臨時給天女葵買幾兩香木屑來焚燒,他看起來比較閑的時候老鴇也會過來指使,什幺擦地、上菜、扶酒醉的客人出門這類事情也會落在他身上,忙忙碌碌不得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