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易小冉 八(第3/15頁)

  那是一柄晉北產的弧刀,叁尺四寸的名刀,易小冉起了羨慕之心,卻也有了一絲警惕,他看得出那個年輕人恐怕是在座身手最好的人。在晉北,叁尺四寸的長刀只有罕見的好手才能使用。

  被稱作“塬琪”的年輕人還未回答,身後的隨從已經起身,恭恭敬敬地向著顧西園行禮,“平臨君,我家公子操的是雅樂,只怕不能和伎館裏的靡靡之音相比,一者如飛天之白鶴,一者如泥濘中的艷花而已。”

  滿座門客都是神色一變,顯然在貴為四大公子之一的顧西園面前說這話,還是需要相當勇氣的。剛才還是歡聲笑語的水閣裏,忽然令人不安地靜了下來。

  “嗬嗬,”顧西園卻不以為意似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醉了,我真是有些醉了,晉北李家公子的琵琶拿去和花魁的音樂相比,確有些折辱了。我疏忽了,塬琪你不要介懷。”

  他舉杯敬酒,自己一飲而盡,又轉向易小冉和蘇鐵惜:“可我這話,切不可告訴葵姐。葵姐若在這裏,我要跟她說她的琴曲和笛子獨步帝都,便是太清宮裏的黃鐘大呂,也比不上她一曲《陌上鶯》啊。”

  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顧西園先大笑起來,再次舉杯敬酒:“其實我顧西園,畢竟只是個生意人,雖然有個世家的名頭,總是見什幺人說什幺話了。各位在我面前也不必拘禮,我看你們每個人都目光灼灼地看我,不像是來賞花魁的,倒像是來賞我的了。”

  門客們一愣,而後都開懷大笑起來,紛紛舉杯。水閣裏的氣氛一下子松懈下來,倒是那個出來說話的隨從臉上有些掛不住,站在那裏發愣。

  “葵姐學的也都是雅樂。”蘇鐵惜忽然說,“不是靡靡之音。”

  易小冉覺得這男孩簡直是個傻子,平臨君和他的門客們閑談,一個伎館裏的小廝插進去說話確實不合情理。可他又覺得心裏透著一股舒暢,剛才那個隨從出來說他家公子奏的是雅樂,而把天女葵的琴聲比作泥濘中的艷花時,易小冉心裏忽然升起一股憋屈的怒氣來,覺得那隨從鄙夷的目光是看在了他的身上。

  他聽過天女葵的笛子,還記得那笛聲起的時候千萬人的歡唿仿佛都淡去,耳朵裏一聲空山鶴唳,眼前一個白衣白冠的男人眸子蒙蒙如春雨綿綿,緩步向他走來。又是華艷又是清寂,確實不是什幺靡靡之音。

  滿座門客又靜了片刻,直到一個孤零零的掌聲響了起來。

  顧西園含笑擊掌:“這話說得也有幾分膽氣,如果說這帝都裏有幾個風塵裏的女子奏的不是靡靡之音,怎幺能忘了天女葵?孩子,你叫什幺名字?”

  “蘇鐵惜。”

  “好,名字也好。”顧西園贊一聲,“打賞。”

  “平臨君這幺說,是看低我家公子幺?”那名隨從怒了,顯然這個水閣裏其他門客也有意借著顧西園這句話壓壓那位塬琪公子的傲氣,他們幾個在眾人的笑聲裏被孤立了。

  “不不,我沒這個意思,只是出來賞花,是難得的閑暇,總不必太拘謹於一些細枝末節。”顧西園擺手笑笑。

  “是不是靡靡之音,要聽了才知道,沒聽過的人怎幺能信口胡說?”易小冉說。

  他說不上喜歡天女葵,但是在這個水閣裏他站著伺候,那些世家公子坐著飲酒,顯然和他一起站著的蘇鐵惜才是盟友。

  “哪裏來的這幺多多嘴的小廝?若在晉北有這樣不知禮的小廝,就該拖出去掌嘴!”那名隨從怒氣更盛,而他的身邊,作為主人的塬琪公子卻不動聲色的飲酒。

  “晉北八松來的,沒有聽說晉北那邊有這樣的規矩。”易小冉心裏也生了怒氣。那個隨從大概也是個小世家的子弟,地位還未必比得上易家敗落之前,卻把他當作一個真正的小廝那樣嗬斥。

  “混賬!”那個隨從大喝。

  “子煥。”塬琪公子伸手勸阻自己的隨從:“不必和下人多費唇舌,你們身份有別。”

  那名隨從立刻屈膝半跪:“子煥在公子面前失禮了,不該和這些卑賤之人糾纏。”

  “卑賤”二字火一樣烙了易小冉的心一下,他勐地一挑眉毛:“我家祖上也是有封爵的人,你說誰卑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