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易小冉 二十八(第3/4頁)

  “其實我不知道,”蘇鐵惜低聲說,“救人什幺的,我都不知道。”

  易小冉緩緩舉起了佩刀:“拔刀吧!”

  “你說你是我的朋……”

  易小冉咆哮著打斷了他:“拔刀!否則切下你的頭!給我!”

  “我們不是朋友了幺?”蘇鐵惜低聲說。他看著易小冉,誰都能看出他眼睛裏的難過。

  “別用那副表情來耍弄我,你們一直在耍弄我,一直……一直!”

  蘇鐵惜解開了上衣,把衣袖纏在腰間,露出肌肉精悍的上身,不到手指粗的鐵鏈貼肉纏著,貼著他心口正中,是一柄如女人的眉宇的刀,裹在黑色的皮鞘中。

  “就是那件武器!”易小冉在心裏說,那件不必近身就可以殺人的利器,蘇晉安告訴過他。

  蘇鐵惜輕輕一扯一枚鏈扣,那些鐵鏈自然地從他的身上卸脫,刀落入了他的掌心,映著火光,流淌著燦爛又冷厲的微光。

  “不要存第一次試手的僥幸,我要殺了你,不會留情。”易小冉說。

  “我知道,面對古蝮手,我沒有把握。”蘇鐵惜點了點頭。

  兩個人不再說話。

  易小冉閉上了眼睛,把一切的精神集中在兩耳,耳邊是風聲、燃燒聲、遠處人們的哭號聲、近處池塘裏的水波聲,還有風掠過刀鋒帶出的“噝噝”聲。當他第一次從自然的千萬種聲音裏分辨出風吹刀鋒的聲音時,老師說,是不是像毒蛇吐信?

  他對面的就是毒蛇了,隱藏在陰暗處的毒蛇。白發鬼,他的殺人宗卷在緹衛所裏是最厚的,他從不給對手留任何的機會,他殺人永遠一刀斃命。這半年來他和毒蛇睡在一張床上,毒蛇把它的牙貼肉藏在心口,在他酣睡的時候,這條蛇就在悄悄地磨礪牙齒。

  他覺得刀很重,周遭的空氣仿佛變得粘稠。

  古蝮手?斷水。

  這是古老殺人武術裏最終的禁手,學習這一擊必須在瀑布中,學生承受著瀑布水流的巨大壓力,控制住刀身,靜如磐石,一擊發動,刀切開水流,敏銳的聽力會讓握刀的人聽見仿佛裁剪絲綢的聲音。離開了水,在空氣中使用這一刀,會快上數倍。這是禁手,因為它快得神秘,令人著迷,很多古蝮手的傳人為了不斷的演練這一刀,獲得臻於極致的刺殺武術而不斷殺人。

  它是刀術中的鬼術。

  易小冉從刀鋒上看過去,看著蘇鐵惜的臉。他從未那幺仔細地打量蘇鐵惜的臉,蘇鐵惜的瞳仁大而黑,白色白凈,有著寬闊的天庭、尖尖的下頜和挺直的鼻梁,其實是付聰明俊朗的相貌,可是所有人都會本能地覺得他憨憨的……也許是因為他微微下垂的眼角,總顯得有些孩子氣的孤單。他真實的內心和眼神被遮蓋在那個平靜的軀殼裏了,他聽話,乖巧,含著女人們留給他的果子,勤快地洗著被單,提著熱水,而在黑夜降臨的時候,他行走在寂靜的深巷裏,殺人。

  這就是殺手幺?這就是最終出賣了他,把他逼到絕路的男人?如果不是事實擺在他面前,易小冉無法相信。

  他心裏隱隱地還有一絲亂,有些事還在糾纏他。他現在想起了蘇鐵惜說的那句話:“我家鄉那邊很偏僻,看不到什幺人,我從小就沒什幺朋友,聽說帝都有很多人,所以想來找幾個朋友。”

  他記得蘇鐵惜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瞳在月光下明亮真誠,透著淡淡的悲傷。

  那個白紙包還塞在他的腰帶裏,裏面是蘇鐵惜在這裏工作了大半年的薪水。

  一個人做戲真的會做得那幺徹底幺?那幺逼真,又那幺感人。而如果那些不是做戲,他真的能殺掉蘇鐵惜?

  他的頭隱隱的痛,刀越發的沉重。他的老師說過他最大的問題是總想為殺人找一個理由,可絕大多數時候一個人殺另一個人只是迫不得已,譬如現在,如果不殺死蘇鐵惜他的人生就毀掉了。

  “不能猶豫。”他在心底對自己說。

  如果應該有兩個人開心的活下去,那是他和天女葵,他們會在雪夜裏擁抱著,互相溫暖。

  那幺,就讓這個殺手去死好了,反正他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