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忠義孤臣 第四章 江海夜歸人

卻說楊肅觀走後,伍定遠沉吟不決,只在考量去留。盧雲有心做東道主,便誠意相邀,請他留在府裏療養。伍定遠見盧雲心誠,倒也不便推拒,這幾日便都留在長洲養傷。

那艷婷一來受了師父囑托,二來念及伍定遠相救自己的恩德,這幾日便留下陪伴。伍定遠傷勢雖重,但畢竟體質不同常人,歇息數日,功力便已恢復了五六成,傷口更已慢慢凝合,料來再過半月,便無大礙了。

這日陽光普照,伍定遠見氣候甚佳,又嫌房裏待得氣悶,便想出門走走。這幾日艷婷沒聽他提起往後打算,索性也不再問,免得他又疑心自己別有居心。她見伍定遠興致甚高,直嚷著出門,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兇霸霸的,倒也樂意相陪,兩人便一塊兒出門。

伍定遠行出府邸大門,門口家丁識得他,知道他是知州大人的好友,一見他要出門,忙問道:“伍大爺要出門?可要小人替您備車?”艷婷側目望向伍定遠,微笑道:“要坐車麽?”

伍定遠見日頭暖和,只想多走幾步,活活筋骨,他兩手叉腰,深深吸了口氣,卻不打話。艷婷明白他的心意,便向家丁搖了搖頭,跟著攜了伍定遠的手,便往街上行去。

伍定遠自從大發脾氣之後,對艷婷已不再存有什麽奢想。他知道此女對楊肅觀愛慕甚深,兩人實在沒有婚姻緣份,自己若要癡心,反倒讓人看輕了。他見艷婷握住自己的手掌,舉止頗為親昵,忍不住眉頭皺起,只想伺機將手抽出。

兩人一路默默無言,一來伍定遠並非健談之人,二來艷婷與他年歲相差甚多,伍定遠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管低頭疾走,若非艷婷攜著伍定遠的手,兩人便似全然無關的路人。

走了好一陣,行到一條岔路,艷婷擡頭問道:“伍大爺,現下該走哪條路?”

伍定遠給她這麽一問,竟是回答不出,他一路低頭想著自己的心事,倒也不知該往何處去。他微微苦笑,道:“咱們隨便走走吧。”

艷婷嗯了一聲,正要回答,怱見大批鄉民過來,諸人各拉板車,上頭載滿鋼鍬鐵鏟,不知有何用途。伍定遠微感好奇,攔住一名漢子來問。那人笑道:“咱們知州大人傳令下來,說要找些耕地家夥來用,我也不知要做什麽。”

伍定遠聽了之後,登時哦了一聲。艷婷望著伍定遠,問道:“盧大人是伍大爺的好友,你可知他要做什麽?”伍定遠笑道:“盧兄弟做事一向出人意表,誰也不知他心裏的主意。左右沒事,咱們不妨過去看看。”艷婷頗感好奇,二人便隨鄉民而去。

行出數裏,已到城外,只見江水浩蕩,此地正是運河與婁江相會之處。碧波萬頃中,江水蜿蜒,朝一處湖泊匯入,那湖泊水面寬闊,卻不知是長蕩湖,抑或是陽城湖。

艷婷眺頭看去,只見大批鄉民正自群聚,聽著一人派令,那人長方臉蛋,劍眉星口,正是盧雲。艷婷心下奇怪,見洪捕頭遠遠走來,便叫住了他,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怎地聚集這許多人?”

洪捕頭識得艷婷,知道她是知州府上的賓客,看她如此貌美,可別又是知州的心上人了,忙陪話道:“回姑娘的話,咱們大人前些日子過來運河巡查,他見河水太淺,不能行船,須得大批纖夫拉纖,便起意建造一處水閘,把婁江大水引入運河之中,一來方便行船,二來灌溉田地,可說好處多多呢。”

伍定遠與艷婷聽了這話,都是大為驚奇。伍定遠走到高處,眺頭遠觀,只見婁江水位比運河高了一些,若能將江水引入運河,再以水閘開關,確可調節水位,日後商船來往,自當方便許多。

艷婷見此地頗多纖夫苦力,不禁皺眉道:“盧知州工程一開,這些纖夫平素拉船維生,往後少了營生,要他們如何度日?”洪捕頭笑道:“姑娘多慮了。那日盧大人過來視察,一看纖夫生活辛苦,當場就掉了眼淚,直說要替他們找個好營生。聽知州大人說,他要纖夫出力挖河道,衙門出錢蓋水閘,兩邊各出一半氣力。待竣工之後,便讓這幫苦力維護水閘,向來往商船收些錢銀,所得一半歸朝廷,一半歸他們所有,以後再也不必過苦日子了。”

艷婷恍然大悟,頷首道:“盧知州果然是個好官,這麽體恤百姓。”

兩人說話間,怱聽一人遠遠叫道:“定遠、艷婷姑娘,你們也來啦?”

眾人轉頭去看,只見盧雲脫了上身,手上拿著鏟子,正自快步行來。艷婷見他赤裸上身,忍不住滿臉羞紅,當下別過頭去,不敢多看,心中想道:“原來盧狀元膚色也那麽白,倒不輸楊郎中了。”她滿面嬌羞,不敢望向盧雲,過不片刻,卻又好奇難忍,忍不住又偷瞄了一眼,臉色更見暈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