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正統王朝 第九章 大輪回

到了侯爺府,堂上家丁來往忙碌,已在布置大堂,料來雖是家宴,排場卻也馬虎不得。

盧雲問道:“一會兒還有誰要過來?”左從義屈指算道:“都是些自己人。黃先鋒會來,石中郎會來,趙制使會來,差不多兩桌吧……”韋子壯道:“本來定遠也要過來,哪曉得艷婷姑娘嚷著走,這女人家……真是沒勁兒……”

盧雲有些愣了,問道:“不是朝廷催定遠上任麽?怎地又變成艷婷姑娘了?”

韋子壯索然一笑,拍了拍盧雲的肩頭,道:“女人啊,心眼最是多了,誰曉得艷婷這小娘皮在想些什麽?唉,比起她師妹娟兒來,這個師姐可真不討人喜歡。”

韋子壯過去遠赴西涼,一路便以逗弄這個女孩兒為樂,心裏更有意思收她做義女,天曉得九華山毀棄,娟兒下落不明,想來天下雖大,心裏還記掛這個小丫頭的,怕也只剩他一人了。

盧雲睜大了眼,一臉錯愕。心道:“照這麽說,定遠是突然起意走的。他為何這麽急?艷婷又為何急著要他走?”盧雲細細思索,內心忽感不妥,那日楊肅觀中槍失蹤,艷婷恰恰巧陪在他身邊,只因事關伍定遠的顏面,便無人追問內情,此時回想起來,竟似有些玄機。一時之間心頭緊緊揪著,已是茫然不語。

盧雲正自發呆,忽然肩頭給人重重拍了一記,聽韋子壯笑道:“盧大人啊,到底這劍有什麽神妙,你可快快說吧!”盧雲還未回神,那左從義已然走來,他見“雲夢澤”黑古古地不起眼,登時笑道:“這劍挺神妙?可否借我一觀?”

韋子壯哈哈一笑,當下慷他人之慨,隨手送了過去,竟沒問過盧雲。盧雲生性大方,不拘小節,自也不以為意。

此刻旁觀眾人見了新奇物事,紛紛圍攏觀看,左從義接過長劍,雙手不由往下一晃,他微微一奇,當下刷地一聲,將長劍抽了出來。

不拔劍還好,長劍出得鞘來,更不見稀奇之處,日光反照,只見劍刃灰沉沉地,望來竟頗黯淡肮臟,好似一根硬繃繃的大黑鐵。石憑皺眉道:“知州啊,再好的劍也要砥礪擦抹,你瞧這劍灰霧霧的,當真暴殮天物了。”

盧雲微微一笑,他將長劍接過,伸指在劍刃上一彈,猛聽嗡地一聲響,霎時間劍光隱動,有若流水生波。眾武將目瞪口呆,不知何以如此,一旁韋子壯卻已明白了,霎時高聲喝道:“了得!好柔的一柄劍!”

石憑等人都是戰陣殺敵的武夫,向來慣使長槍大刀,聽不懂“柔”這個字的好處,更不解那劍的高妙之處,一時只感納悶。左從義皺眉道:“很柔麽?待我來試試。”他從盧雲手中接過長劍,用力揮了揮,只覺那劍硬梆梆地,揮砍之時不聞呼嘯聲響,並無特異之處。

盧雲道:“諸位看出這劍特異之處了麽?”左從義聳了聳肩,道:“恕在下眼拙,除了揮起來沒啥聲音,安安靜靜不吵以外,著實瞧不出好處來。”

盧雲只想捧腹大笑,勉強忍住了,順著話頭道:“總兵說得對極。這劍的好處正是‘不吵’。尋常利刃鋒芒畢露,未出劍銳,便聞其聲,仿如市井之徒自我標榜,只恐旁人不知己身所長,可真要拿出真才實學之刻,卻又暴躁空洞,惹人譏笑。”左從義當年與盧雲在江夏河邊辯論,慘遭修理譏嘲,此刻聽他如此說話,不免有些火氣,冷冷地道:“聽知州把這生鐵誇上了天,可否露個兩手,讓咱們開開眼界?”

盧雲見他神情隱含輕蔑挑釁,倒也不生氣,他倒持劍柄,霎時一聲輕嘯,回身出劍。盧雲雖無劍法根柢,但手腕隨意震去,那劍尖自然而然地搖擺顫抖。一時之間劍光返照,那水波般的波芒竟爾再次出現。眾人看入眼裏,都是暗暗喝彩。

直至此時,即使最沒內家底子的,也明白這劍的好處了。此劍至柔,是以至靜,只要揮動時催使內力,劍刃自然微微顫蕩,光芒映照上去,自如河水返照,流波生光。也因這個柔字,劍刃揮動時並非筆直削出氣流,而是在顫抖中迂回破空,只因劍鋒極柔,時時隨著出劍氣流顫動,呼嘯銳響便大為褪減。

想以此劍之柔之靜,便算劍法平庸之人應用此劍,也能擠身一流高手之列。

便在此時,聽得院內傳來陣陣掌聲,諸人回首看去,只見一名高大老者含笑看著,看他身旁站著一名柔弱少婦,手中抱著一名嬰兒,卻是七夫人來了。

盧雲趕忙收劍入鞘,拱手道:“盧雲拜見侯爺、夫人金安。名將不老,忠臣弄璋,此天厚耆德,祥瑞喜兆也。非只柳門一家之幸,實乃本朝普天同慶之大幸事。下官於此恭賀侯爺吉祥。”柳門眾將文學根柢有限,此刻聽他口若懸河,出口成章,無不嘿嘿幹笑,暗自揣摩。柳昂天心下喜樂,握住盧雲的手,哈哈大笑道:“好一個狀元郎,這張嘴當真帶喜,邀你來準沒錯。”七夫人聽盧雲如此稱贊,自也滿面喜悅,含笑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盧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