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鎮國鐵衛 第二章 萬夫莫敵

景泰三十三年九月十日傍晚,政變前九日,陜西長安。

秋冬交際,長安城裏匾額高懸,鬧街上懸著三個燙金大字,那是一個老字號。

“大洪堂!”門口夥計這樣吼著,“上好的藥酒大賤賣!大洪堂!”

匾下傳來聲嘶力竭的吼聲,長安城裏的老鋪號生意興隆,虎鞭鹿茸,藥酒滋補,大洪堂正是間專賣藥酒的商行。“來啊!來啊!這位大哥好生勇猛,一口氣買十罐,快快給他包——起來!”

街上的人群慢慢圍攏過來,夥計滿嘴大話,口沫橫飛,男男女女進進出出,販夫走卒四下喧嘩。夕陽余暉照來,“大洪堂”的匾額發出金光,更襯得老字號的身價不凡。

高懸百年的匾額,滿是歲月痕跡,長安居民打小便把匾額看得熟了,便如日日可見的太陽,除非天狗偷吃了,任誰也不會多看一眼。

正因如此,這裏才是個藏身的好所在,一等一的好所在。

晚霞照耀,陡然間,匾額後閃過一道光芒。

那不是匾額反射的金光,而是冷冷地寒光。那光芒隱伏於匾額左上角,細細弱弱,藏在蜘蛛絲網後頭,望來迷蒙晦暗,可那確實是寒光無疑。

街上雖有幾千雙眼睛走著,卻沒人留意到匾額裏的古怪。

當然,更不會有人留神到寒光後的那只大弓。

鐵鑄石造的臂膀,握住了大弓,動也不動,晃也不晃,順著手臂瞧去,現出了兩道濃眉,以及一雙眨也不眨的俊眼。

這是一名刺客。非但是個刺客,還是個容貌英挺的刺客。

左手持弓,右掌拉個滿弦,凝如石像般的身影,他便這樣蹲身苦熬,伏在匾額之後,足足一個時辰之久。

天下雖大,然世間能以縮身之態拉滿弓弦,還能箭無虛發,正中紅心之人,卻非解滔莫屬。也唯有江東“春藻箭”,才會如此鍛煉弟子。

江東雙龍小彪將,“火眼狻猊”解滔,此人箭法通神,輕功高明,單以腳程迅急而論,闔山中除軍師本人以外,怕屬他最有門道。也是為此,解滔這回奉命出手,直從河南嵩山一路出發,尾隨一名男子,最後來到陜西長安,就近與大批同伴會合。現下這一刻,便是分出勝負的時刻,強敵即將現身。

敵人雖強,但己方的陣式卻也非同凡響。解滔深深吸了口氣,他拉著大弓,瞅著一雙俊眼,凝目望向喧鬧的大街。

對過是家面館,屋頂搭蓋到了三樓,紅瓦之上伏著衣衫一角,那裏還藏著一個自己人,若非解滔已知同伴藏身之處,縱使目光銳利十倍,他也決計看不出端倪。

對面的高手擅長飛石,一彈打去,渾厚內力灌注石塊,真足以穿胸破體,殺人於無形之間,單以威力而論,怕比自己的“春藻箭”還要懾人。有了這位“天權堂主”過來幫手,那還需要發愁嗎?解滔嘴角起了微笑,想起更遠處的第三道埋伏,幾乎要哼起小曲了。

第三名刺客手持西域十字弩,隱伏北首布莊,藏於綾羅之中。威力雖不比項天壽的飛石,但埋伏之人卻以縝密心機聞名於世,行事手段還在項天壽之上。那人可不是尋常人,乃是山寨的軍情頭目止觀和尚,昔年霸先公賴為左右手的“密十一”頭領沐先生。

頭一回隨山寨高手出征,凡事自有前輩高人料理。自己這個小老弟便算失手,上頭還有項天壽、止觀兩位老大哥頂著,只是敵人過於厲害,行前軍師千百遍交代吩咐,要眾人務必謹慎從事,否則一旦兵敗如山倒,連軍師自己的性命也要斷送在此。

想到此處,解滔將身上的雪蛛絲衣拉整了。那是青衣秀士吩咐他穿上的。據說過去怒蒼刺客出征,必著此救命衣裝。解滔滿懷感激,眼光飄移,瞄向遠處的一座酒樓。

酒樓裏衣香鬢影,觥籌交錯,人聲鼎沸的二樓裏,臨窗孤坐著一個青衣身影。那人單手持酒,垂首啜飲,看他眉目低沉,但鳳眼移挪之間,神光仍極懾人。解滔偷眼去看軍師,陡然間青衣身影擡起頭來,目光凜然生威,竟似發覺了自己正在打混偷閑。解滔嚇得面色發白,不敢再有胡思亂想,趕忙專心守志,再次將弓箭對準鬧街角落。

箭簇瞄向街邊一角,那是個攤子,距大洪堂七丈五,距對街面館十丈七,距布莊卻僅兩丈不到。三樣暗器交織成網,無論是解滔、止觀,還是項天壽,三名刺客的兇器全數指向一處攤子,那是處算命攤子。

“鐵口直斷吳半仙”,算命解盤的好手,只是這位吳老兄便算是真仙下凡,怕也不知自己早已纏入箭網之中,便如蜘蛛絲上的蟲蠅,隨時要大禍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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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不知死活的吳安正攤前正坐一名貌美少女,聽她柔聲問道:“小女子年過雙十芳華,良人至今無緣來,父母卻是聲聲催,不知何時可遇如意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