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天之正道 第三章 黑太子

十歲時,常聽這樣的呼喚:“崇卿,崇卿,出門前該記得什麽……”

“書本子!”小紅臉哈哈笑答。娘把小紅臉拉到跟前,笑道:“錯了,是香一個。”

娘是個女人,不管生得多美,就一定婆婆媽媽。白日裏羅唆,晚上也不忘嘮叨,她老是笑著說:“崇卿,崇卿,褲子不要玩得那麽臟,還有啊,要記得多讀書喔……”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小紅臉每天蹦跳跳。然後,有一天下午,在巷子外頭,娘緊緊拉住自己的手,壓低了嗓子,急切囑咐:“崇卿……這件事情……千萬千萬不可以告訴爹爹……”

不太像是平常的娘,她顯得很慎重:“答應娘,你一定要乖乖聽話,知道嗎,知道嗎……”

知道嗎……崇卿……娘做的每件事……全都是為了你好啊……

轟颼……狂風暴雪之中,耳邊傳來淒厲的風聲,白茫茫的雪塊撲面而來。狂風掀翻屋頂,撕裂樹幹,屹立不搖的少年心生感應,霎時仰天怒號,如顛似狂。

風雪交加,河水成冰,一腳朝小溪踩落,便像踏上硬石。今冬酷寒若此,明春想必又是大旱年。

冬日越冷,夏日越幹,年年都是大旱年,老天爺真是神威莫測啊。

好像是爹爹說得吧,他說這是天罰……這偌大的人世間,只要有一個人選了涼薄,成了壞蛋,第二個人很快就會跟進,然後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如同瘟疫感染,只要有人跨越了那條線,每個人都會跨過去……最後天下就要滿布恨火,直到招來修羅,降下天罪為止。

罪與罰……爹爹說這三字時,眼角噙著淚水,一邊喝著老酒,看來像是很無奈。那時心裏很好奇,就這樣問了:“大家都跨過了線,那爹爹也過去了麽?”

還記得爹爹寬闊的肩膀馱了下去,嘴角擠出深深的苦紋,就沒說話了。

聽這話時還是個孩子,什麽都不懂,如今幾年過去了,身子越長越高,直到比爹爹還高還壯,他才懂了那件事。

爹爹早就跨過去了,不管為了什麽理由,他早就跨過去了,成為當今的大人物。

懂了爹爹的苦惱,如今,他也來到懸崖之旁,等著跨過去。

不過有一點不同,他沒有猶疑,更沒有爹爹的惆悵。為了那個理由,他已經琢磨自己七個寒暑,扔掉了童玩,吞下苦得不像話的毒蟲。即使要跨越界線百趟千回,他也在所不惜。

必須贏、必須不斷贏……什麽哲爾丹,什麽蘇穎超,他根本沒看到眼裏,為了打敗爹爹打不倒的人,為了做爹爹做不到的事,縱使全天下都說他是個壞蛋,他也會冷冷地回答……

“那又怎麽樣?”少年仰望天際,咬牙切齒,牙齦裏滲出憤怒的血絲。

通體黑衣,頭戴面罩,即便是望向老天爺,少年的眼神也不忘挑釁。

吹足了風,心滿意足了,黑衣少年跨過地界,前去尋找他要的東西。

村落裏有面大紅磚墻,那裏有著石灰粉繪的記號。一只揚喙振翅的猛禽,就這樣縮在墻角兒,等候“曉事”的人過來。

“東西”應該便在左近……

蹲身下地,審視墻角,沿著鳥喙去看,不過略略張望,便已瞧到異樣之處。

地下有著奇異痕跡。入地三寸,紅中帶黑,渾像地面受了魔火焚燒,方才生出這道裂痕。

黑衣少年深深吸了口氣,只在低頭察看地下異狀。赫然間,他的眼皮顫眨不休。

真沒料到會見到這玩意兒,大狼蛛。本該在冬日沉睡的毒蟲,此刻居然爬入裂縫,盤據不走。看那張牙舞爪的狠樣,狼蛛好似睡飽了覺,直待發泄那多余的精力氣血。更令人驚奇不解的,八腳虎明明坐鎮在此,遠處居然還有大批螞蟻成群結隊而來。看它們好似受了火痕召喚,竟然忘了狼蛛殘忍好殺的兇性,更似忘了自己聞風喪膽的鼠性,只一只只湧入裂縫之中,要與那天敵決一死戰。

千萬年來做人家的米飯,血海深仇,今日一次了斷。大批兵蟻好似欲待復仇,與巴掌大的八腳毛蛛對峙。虎吃羊、羊吃草,天道即輪回,這是神佛訂下的懿旨,誰能說個不字?黑衣少年睜大了眼,只在細細觀看裂縫裏的生死搏鬥。他想瞧瞧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混戰開打,可憐勝負立分。看大批兵蟻斷腳殘肢,卻擋不住大狼蛛的威力。上天很不公,讓怪物生得這般兇狠巨大,雙方體型相差千百倍。兵蟻們好似被火痕騙了,只能一只又一只掙紮戰死,全都無能為力。

很快地,裂縫裏僅存一只可憐蟲。壯烈的場面吸引了面罩下的目光,失去兄弟的小螞蟻,單獨面對大狼蛛,最後的小小孤軍要如何奮戰下去?黑衣少年雙手握拳,咬緊牙關,他想知道小螞蟻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