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天之正道 第四章 京杭大河

“望北方啊……”

“年底最後一趟船……望北方……”遠處傳來船夫的呼喊,悠悠揚揚,宛如歌唱,這是京杭大運河第三站,揚州渡,年底最後一趟船即將開航。

明日便是除夕了,該返鄉的遊人都已離開。船夫反覆吆喝,卻沒幾個客人過來,看這冷清模樣,想來這趟船是坐不滿了。

今夜確實冷得緊,那船夫懶洋洋地守在渡口。白雪激起陣陣寒霧,漂蕩河面之上,冷得他鼻中發癢。正要打出噴嚏,卻聽背後哈嗤、哈嗤幾聲,竟有人搶先打了個響亮。哈嗤一聲,船夫不落人後,當下擰住鼻子,狠狠擤了幾下鼻涕出去。回頭來望,卻見一名美女佳齡曼妙,身穿鬥篷,佇立岸邊,卻是她在打噴嚏了。

寒風不絕吹來,那美女拿起手巾,擦去了鼻涕,咳道:“您……您這船有往山東走麽?”那船夫看她雙手環抱了一本厚書,並未攜帶行李,一點也不似未坐船的,不由微微一奇:“船到徐州為止,離濟寧也不算遠,怎麽?您也是要上船的?”

那美女一張粉瞼凍得通紅,聞得此言,忽爾仰起頭來,微張櫻口,輕輕地道:“哈……”山東土話管喝水叫哈水,想來這美女口渴了,鶯啼燕叱,端鼻櫻唇。那船夫見她朱唇微啟,望來當真動人得緊,他心中不由一動,笑道:“哈哈,您是山東人士麽?”

那船夫正要靠近,猛聽“嗤”地一聲,那美女竟是打了個噴嚏出來。

哈……嗤……哈……嗤!哈嗤!哈嗤!哈嗤!

連打五聲雷,果然下起雨來了。人無分美醜,歲不分老幼,只要傷風,一定得流鼻水,看那美女臉蛋白裏透紅,姿容秀麗,鼻頭卻掛著兩行鼻涕,望來委實突兀。

那美女舉帕擤鼻,喘了喘氣,嘶啞地道:“我上船找個朋友,你……你一會兒要見到賣面的過來搭船,趕緊通報一聲。”那船夫奇道:“賣面的?”那美女無力多話,只從懷中扔出碎銀,賞給那船夫。那人雙手捧過,心下大喜,正要開口答謝,猛見那美女仰起頭來,再次哈了一聲。那船夫面色一變,深怕給感染傷風,便急急走了。

那美女舉帕掩鼻,傷風得十分厲害,果然是少閣主瓊芳來了。練武人身強體壯,等閑不生病,但她赤腳夜遊鬧鬼屋,傍晚又穿著內衣追趕盧雲,硬要與身子作對,再大的家底也不夠使,終於落得傷風害病的下場。

大雪漫天,飄落在大江之上,望來有幾分詩意。瓊芳手中環抱著那本人物紀譜,卻是三步一噴嚏,五步一哆嗦,只得瑟縮甲板角落,等待那個討厭鬼過來。

昨夜為他傷風,今夜為他奔忙……那個他,還真是混蛋啊……一會兒若要撞見那人,倘不對他連打十個噴嚏,雙手奉還傷風,難泄心頭之恨。

他會來吧……想起那張憂郁的臉龐,瓊芳忽然低下頭去,輕輕咬著下唇。

大樹千丈,落葉歸根,齊魯出身的孔家門徒只要大難不死,必會設法回到故鄉……而這揚州渡口,也是返鄉歸家最近的一條路。

為何要找他呢?瓊芳無須思索,隨時可以找出一百個理由。紫雲軒缺個武功總教頭,爺爺少個狀元門生,自己還欠一個大保鏢,連穎超也要找個切磋劍法的對象,反正不計代價、不擇手段,自己就是要看到他,把他拖回北京。

額頭像是火燒一樣,可憐瓊芳守株待兔,兔子沒見到,自己怕要暈倒了。迷迷糊糊之間,眼前出現了幻影,好似大水怪正在紫雲軒講壇上高聲說法,爺爺在一旁笑吟吟地舉起大拇指,連穎超也是滿面佩服,自己則一股腦兒跳到大水怪的背上,讓他背著走……

全都有了呢……瓊芳低頭幻想,嘴角帶著一抹傻笑,好似又成了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兒。

星眸輕闔,嘴角含笑,今夜的她身穿鬥篷,遮住了男子的儒生裝。今夜她看來就像那個皇後姑姑,白裏透紅,輕顰巧笑。那雙紅潤櫻唇好似會勾魂攝魄,讓人不自禁想要托起她小巧的下巴,深深烙上一吻……

“姑娘!姑娘!”背後傳來喊聲,瓊芳卻是渾然不覺。她平日人前人後,左一聲爺台、右一聲公子,從沒人喚她姑娘,何況此時昏昏沉沉,卻要她怎麽聽得到?

“姑……娘!”背後再次響起喊叫,腦袋更被人拍了一記。瓊芳微微睜眼,大喜道:“盧雲?你可來了!”急急回轉頭去,面前站了一名公子,看他頭發擦得油亮,身上又抹得濃香,哪裏是賣面窮酸?卻是一位闊爺來了。

瓊芳打了個噴嚏,斜目瞄了瞄那人,冷冷地道.“哪只手打我的,伸出來。”正要把爪子砍掉,卻見那公子露齒而白笑,殷勤地道:“姑娘,您在等人麽?”瓊芳咦了一聲,擦了擦紅鼻頭,頷首道:“是啊,你怎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