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天之正道 第五章 怒者道之勤(第2/10頁)

左一句這個,右一句那個,鐘思文口氣曖昧,說得自非光明之事。陸孤瞻聽得勸降,卻只面容沉靜,他輕輕轉動指上的漢玉環,搖頭道:“總兵,容我說完故事,諸位之後要殺要剮,陸某悉聽尊便。”聽得陸爺說得坦蕩,滿堂將士眉來眼去,嘴角無不泛起了笑。鐘思文卻是智足多謀之輩,對方越是示意大方豪邁!他心中反而越感猜疑。

陸孤瞻不是普通武將。這人戰場上手持大銅鞭,一揮一掃,便要打死百來個人。平日江湖走動,更常拿著馬鞭抓人,隨手一拋一扯,正教人士手到擒來。以武功而論,這人足與“煞金”石剛平起平坐,萬萬小覷不得。

此時此刻,最要提防的,便是他忽然暴起發難。以這人的武功身手,一旦起意刺殺自己,碉堡內搶先沖上的幾十人非死不可。下屬死傷慘重也就罷了,萬一自己這條老命斷送在這兒,那可大大不劃算。鐘思文打量了情勢,便縮到後排椅子上,躲到一名高大武將背後。他召來參謀,附耳悄聲:“傳趙教頭準備魚網,過來埋伏門外,咱們先任他裝瘋賣傻,等他松懈之後,咱們便如此如此……”

趙教頭便是趙任通,此人出身嶺南醒獅團,排行老二,乃是“鈴鐺老六”任宗的二哥,“七代醒獅”任勇的弟弟。見事機敏,武功卓絕。尤其要緊的,他是“客棧”的人,乃是大掌櫃親自安插在霸州的探子,整日刺探軍情,打聽隱私。鐘思文自己出身軍部,平日自是少與趙教頭往來,只是不世奇功在前,此刻若要生擒五虎大將,便不能不靠這人的武術。

想起抓住了“雙英”之一的陸孤瞻,堂下眾將一個個眉開眼笑,有些按耐不住了。那陸爺渾似不知大難臨頭,竟無不適之色,他見眾人竊竊私語,沉聲便道:“總兵大人,我的故事說到哪兒了?”

陸孤瞻受圍受困,一切只為講說那個故事。只是眾人急著升官發財,誰又來聽了?鐘思文聽得詢問,不免大吃一驚,只是嚅嚙嚙地回答不出,他搜索枯腸,忙道:“閣下適才提到獅子老虎……像是蚩尤率領百獸,大戰黃帝三百回……”正不知所雲間,一敗塗地急忙低聲送訊:“總兵大人,他方才說到英雄降世。”

鐘思文醒覺過來,忙道:“是是是,英雄,閣下適才提到英雄。”

“英雄!英雄!何謂英雄!”陸孤瞻仰起頭來,驀地輕嘯一聲,只震得碉堡桌椅隱隱作響,眾將臉上變色,就怕他暴起傷人,一時大為戒備。

陸孤瞻沉靜了容情,他凝視堂下眾人!朗聲道:“何謂英雄?出類拔萃謂之‘英’,有長才不世出,洞燭機先,明情察事,卓卓然如鶴立雞群,英姿勃發,可得其英字。”他撇眼眾人,冷然又道:“雄者!父權千姓萬家,志於九州,氣吞海內,識人而復容人,容人而復用人,天下群英無分男女長幼,甘願納側妻身,如此霸氣,吾得尊其‘雄’!”

陸孤瞻厲聲說教,只震得眾人耳中嗡嗡作聲。他瞥望眾將,緩聲又道:“英這個字,說得便是出類拔萃的大本領。雄這個字,則是吾等豪傑的大氣概。少了‘英’字,志向再大,也要抑郁難伸;反之沒了父權萬家的擔當,無論闖下多少豐功偉業,都只能算是自個兒的淫樂業,百年過後墳前淒涼,天下誰還會感念他?”

堂下眾人等著立功,哪管自己有無英才,有無雄魄,自是不以為意。陸孤瞻目光如電,在眾人臉上掃過一遍,冷冷地道:“我今兒跟你們說的故事,便是英雄的故事。請諸君務必細聽。”眼看眾將心有旁騖,陸孤瞻情知世道如此,只得低聲嘆了口氣,又道:

“太古洪荒之世,英雄自天而降,他身負神力,氣宇凜然,百姓問其名姓籍貫,英雄手指蒼天,豪笑再三,百姓大驚下不敢再問,只能視若熊虎。

“英雄身無長物,卻能父怙天下,雖英俊卻不雄染人妻,勇猛豪強卻不欺貧壓弱,心懸路人命運,大地以一肩扛。百姓見他自視奇高,每日裏只知打抱不平,不事谷糧,不販有無,饑吞腐肉,渴飲泥窪,久而久之必然一命嗚呼,眾人怕無端死了,便推舉長老與他商議,只要他能屠獅伏虎,百姓便會替他起造一座大廟,讓他衣食無虞,安心做他的豪俠。

“英雄一聽請求,便即慨然應允,他高歌而起,拔劍出征。果然八方猛獸難以抵敵,一見英雄仗劍到來,莫不落荒而逃。從此英雄無敵於天下,人間豐衣足食,他便榮歸故裏,成為廟中供奉的傳奇。

“沒有獅子老虎的人間,一天天過著,春去夏來,秋收冬藏,人們也按著約定,年年推著谷車送往大廟,前去孝敬英雄。這天有個聰明的孩兒跟著來了,他拉著父母,哽咽問道:‘為何要給別人吃?這是我們辛辛苦苦種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