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 八王世子 第九章 天之歷數在爾躬

“天啊……”陳得福苦笑不已,望著手中那張爛紙,只見它破破的、舊舊的,指甲大小,望來有些莫名其妙。

陳得福苦臉嘆氣,放落了爛紙,瞧向了桌上,那兒還有更多爛紙。圓的、方的、爛的、臭的,陳得福已經算過了,這堆破紙不是一張、不是兩張,而是一千一百一十四張,大小不一,形狀各異,偏偏自己還得將這些爛紙全數拼起來,黏回原樣。

人生苦短,可自己為何老是幹著這些傻事呢?陳得福哽咽低頭,望向桌上的一本書,書皮上寫了三行字:“智劍平八方、仁劍震音楊、勇劍斬天罡”,淚眼汪汪中,忽然一陣妖風襲來,吹得書頁旋轉飛散,嚇得陳得福東撿西搶,終於仰天大哭道:“救命啊!”

說來倒黴,今日一大早,傅師叔親手將本門密寶“三達劍”交給了自己,說穎超師兄受傷了,便吩咐自己替師兄保管劍譜,結果言猶在耳,先遇上呂伯母拐騙劫奪、其後又遇上呂得義、呂得廉持刀脅迫,連手作惡下,竟將劍譜撕破了,現下卻該怎麽辦呢?

東西破了,便得黏好,陳得福當然知道,每回師兄弟爭搶春宮秘笈,扯爛圖畫,多是由他出手修補。以“金海陵縱欲身亡”為例,若要拼出番邦公主躺床上,便得先找出圖畫的四個角,有了上下左右四角,便能向內延展,尋出枕頭,找到腦袋,其後大腿肚兜、情郎床鋪便都有了,只是眼前有些麻煩,這一堆破紙頭裏,居然找不出四個角兒?

一千一百一十四張破紙,有的破曲曲、有的爛彎彎,卻沒一張是直的,陳得福翻了一上午,卻連四個邊角都找不到,無跡可循,如今卻該怎麽拼湊下去?

“怎麽辦……”陳得福趴在柴桌上,下顎抵在桌上,張嘴啊啊,忽又伸手扯著自己的頭發,拿著腦袋碰碰撞桌,哭罵道:“呂得義!呂得廉!你無恥!”正悲憤間,鐵鍋卻喀喀地響了起來,飄出了陣陣水煙,聞起來挺香。

陳得福心頭一跳,趕忙打開鍋蓋,霎時熱氣撲鼻,鍋裏盡是大肉包,整整齊齊,共計十個。

這肉包子是托老嬤嬤買來的,皮面上更蓋了“尚書豆漿”的紅印,一文錢一個,價錢不菲,若非陳得福自覺大限將至,決計舍不得買來吃。

人生到了這個田地,急也沒用,還不如先吃一頓熱的,死也做個飽死鬼。心念於此,陳得福轉過身去,先從行囊裏拖出一條棉被,又在地下鋪起了稻草,預備好狗窩之後,這才推窗望外,見到了一面湖水,正是“紅螺湖”。

“好棒啊!”陳得福跳了起來,萬沒料到窗外如此風景?趕忙拿起肉包,不忘斟上一杯熱姜茶,一邊烤著暖暖的爐火,一邊眺望窗外美景,一時之間,煩惱盡消。

此地位在山腰,憑高遠眺而去,湖光山色,盡收眼底,隱隱還能見到兩座紅螺塔,靜謐悠遠,宛如置身畫中。陳得福喝了口姜茶,怡然微笑,伸了個懶腰,卻又“啊”地一聲,踢翻了炭爐,只好急急拿起了鐵掃帚,自在那兒辛苦打掃。

卻說陳得福怎會置身柴房,還會見到紅螺湖?說真格的,這連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他本在紫雲軒裏黏貼劍譜,卻被師叔伯逮個正著,喝令他即刻收拾行李,說闔山弟子都得去紅螺山掛單雲雲,這便將之拖了走,派入了後山柴房。

紅螺寺房舍眾多,今兒卻被大臣家眷占滿了,華山弟子只能住到後山,有本事的可以睡通鋪,如呂得義、呂得廉一流,腦袋次的只能住柴房,便如陳得福一般。

別人喜歡牛驥同皂,陳得福不同,他不要混跡鬧市,他只想隱居深山,難得有了湖光山色為伴,還有肉包子可嘗,那可是十年來最發的一天。陳得福越發高興了,當下負手踱步,朗聲吟道:“不丹不藥身自輕,離別愛恨遠七情,無知無為無所染,能改愚人世與情。”

這是師父最愛的“愚人詩”,當年練劍之前,總要搖頭晃腦念上一陣,陳得福也有樣學樣,他仰天長嘆一聲,拿起肉包子,正要咬上一口,卻突然哎呀一聲,居然咬中了自己的指頭?

陳得福駭然低頭,呆呆望向掌中,那肉包子竟然不翼而飛了?

陳得福瞠目結舌,不知發生了什麽怪事,便又伸手進了鐵鍋,再拿一只,正要痛咬一口,卻又哎呀一聲,這回咬著了舌頭?

開年以來怪事連連,小黑犬不見了,三達劍也化為烏有,現下連啃包子也會咬舌指?陳得福張目結舌,不明究理,趕忙打開鍋蓋來看,裏頭空空的,自己買的十個肉包子全不見了,陳得福顫聲道:“怪了……剛才不還在嗎?是誰偷拿了?”

都說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可此地無貓無狗,卻是怎麽回事?陳得福一見情狀不對,忙將桌上破紙撿入包袱,另又提起鐵掃帚,大聲喝問:“誰躲在那兒?快出來!別想裝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