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君懷良不開(第6/10頁)

方臘道:“練這吐納導引之法,若無名師指點,原是兇險之極的事情。你沒真正練下去,是你的運氣。不過練這法子,須有極大定力,若是一覺氣悶便不練了,縱有名師指點,也是無用。”秦漸辛道:“是極是極,有道是名師出高徒,我從前練不下去,多半是因為沒有名師指點。現下我已拜了方教主……不是,是師父這等名師,那便決無練不下去的道理。”

方臘微微一笑,便將吐納練氣的基本功夫緩緩說了一遍,問道:“你可記得了麽?”秦漸辛點頭道:“記住了,我這便試試。”說著盤膝坐倒,滿臉喜色。方臘道:“我方才傳你的,便是本門內功的基本要訣,本門功夫上手甚易,以你資質,數月間便可有小成。只是練氣之時,須得心思寧定,心無旁騖,不可有喜怒哀樂之情,縱是耳邊焦雷,也可置若罔聞。”

秦漸辛笑道:“我知道了,多謝方教主。”方臘臉色一沉,喝道:“你叫我什麽?”秦漸辛笑道:“方教主啊!我說過我大事不騙人,小事卻喜歡騙人。若是騙你教我武功對付你,那是大事,可我不過騙你教了我個坐著不難受的法子,這便是小事了。你是長者,我給你磕幾個頭,又算得什麽?”方臘大怒,喝道:“你這小子……”秦漸辛做了個鬼臉,道:“放心好了,我不會用這坐著不難受的法子跟你作對的。”他見自己拜師後,方臘喜形於色,已然隱約猜到方臘心思,便不再害怕方臘動手殺人,膽氣一壯,便又肆無忌憚起來。

方臘怒氣勃發,便想要讓這滑頭小子吃點苦頭,卻見秦漸辛盤膝而坐,眼觀鼻,鼻觀心,緩吐深吸,當真便開始修練自己所授內功了。方臘心知這小子看似狡猾善變,骨子裏頭卻倔強的很,用強無用。但他既已開始練習本門內功,武學一道一經浸潤,便即陷溺其中不能自拔,待他慢慢體悟到武學中的精微奧妙,自會苦苦哀求自己收他為徒,倒也不急於一時。當下忍氣坐倒,凝神瞧著秦漸辛,要看他進境如何。

約摸過得小半個時辰,秦漸辛便如泥塑木雕一般,紋絲不動,呼吸也仍是緩吐深吸,顯是已入澄慮空明之境。方臘微覺詫異,心想聽這小子剛才所言,練這吐納導引的內功時頗為心猿意馬,如何修煉本門功夫時竟然毫不費力便入此境界?想來定是與本門功夫頗為有緣,又或是先前修習吐納導引之術已略有根基。當下便即收攝心神,也練起內功來。

他此前在汴京城中,先是時刻提防林硯農偷襲,後來雖傷了林硯農,卻又須防秦漸辛逃走告變,是以每日雖仍然盤膝打坐,卻不敢當真神遊物外。這時心知林硯農總須一兩日後方得痊愈,又知秦漸辛既已入定,總要幾個時辰後方能回來,那便不須擔心他逃走。方臘直到此刻,方才真正心無掛礙,當下默默觀想,片刻間已入無我之境。

又過得小半個時辰,秦漸辛忽然睜開眼睛,做了個鬼臉,輕輕說道:“林大叔,你來了?”眼見方臘恍如不聞,心中大喜,站起身來,又向方臘做了個鬼臉,這才大搖大擺的走出廟門,心中大為得意:“原來方教主也有上我當的時候。”

原來秦漸辛熟讀道藏,於這吐納導引之術頗有所知,雖是生性浮躁,不能真正照此習練以致有所成,但要假裝入定卻是毫不為難。騙方臘教他內功,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方臘教他的內功,他仍是練得片刻便覺氣悶無比,卻耐住性子一動不動,呼吸也是照著方臘所授法門絲毫不錯,心中卻不曾存想內息,而是凝神聽方臘呼吸之聲。本來方臘內功深湛,鼻息綿綿,若有若無,原是不易察覺。但在這荒郊破廟之中,萬籟俱寂,秦漸辛又是全神貫注,竟也能依稀聽到極其細微的鼻息聲。聽得方臘鼻息變化,已在吐納,秦漸辛仍是耐住性子多呆了半個時辰,料想方臘已入無我之境,這才睜眼。只是前日著了方臘的道,心中兀自生怕方臘仍是計高一籌,便輕聲呼喚林硯農,以作試探,見方臘仍是一動不動,這才放心逃走。

秦漸辛出得廟來,毫不遲疑,向西狂奔,只跑得氣喘心跳,這才慢慢步行,心中得意之極,心道:“方教主待得發現我逃走了,想到我白日裏南啊北的一大堆廢話,心中有了成見,多半要頭痛到底是往南追還是往北追。哈哈,方教主啊方教主,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難道天底下便只有南北兩個方向麽?你聰明也好,糊塗也罷,虛者實之也好,虛者虛之也罷,偏偏決計想不到我既不向南也不向北,卻是向西。哈哈,哈哈。”

他自從識得方臘以來,除了鬥口百戰百勝,與他鬥智次次都是處於下風,直到此時,才初次騙倒了方臘。只覺暢美異常,心緒大佳,忍不住喜極而歌。唱得片刻,心道:“那林大叔被方教主打傷,多半去不甚遠,最多七八裏路,便當覓地療傷。我這便尋他去。若是找不到他,我這一番心思,可都白費了,只好再想法子讓方教主抓住我了。”又想:“方教主說林大叔的武功不傳外人,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倒是麻煩。好在那林大叔比方教主笨得多,要騙他教我武功,應該不會太難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