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疏寮客到稀(第4/9頁)

許玄初聽他言語中對林靈素頗有微詞,插口道:“先師當年獻議辟佛,無非見到佛門中太多如大師這般,因衣食而出家的和尚,卻沒來由的糟踏了身體發膚,父精母血。這才要天下和尚留起頭發來穿道裝,原是一番好意,怎說得上霸道二字?”仇釋之向他瞧了一眼,仍是含笑道:“許道長說得是。老衲當年原是自己不識擡舉,反將林真人的好意當作霸道了。是老衲的不是。”說著向他一稽首,行的卻是道家禮節。

許玄初見他沒半點火性,竟是乖乖低頭認錯,倒是出乎意料之外,反自己呆了一呆,才道:“你做和尚也好,做道士也好,原是你自己的事。便是你改入魔教,去拜那外國的邪魔,也是你自己自甘墮落,旁人原也管不著。但你既然幫那傅老鬼逃脫,常師兄的性命就只好著落在你身上。”晏玄機眼見許玄初越來越是咄咄逼人,實是大失林門高弟風範,不免教張門一系瞧得小了。但想這仇釋之一味謙恭和氣,多半是有意拖延時刻,不知背後更有什麽陰謀詭計。若是許玄初能激得他動怒出手,倒也不失為良策。是以雖然微微皺眉,卻不出聲勸阻。

仇釋之臉上仍是笑容可掬,說道:“天下教派雖然門戶有別,宗旨卻無二致,無非導人行善去惡而已。人言老聃西出函谷,便化為西方釋迦牟尼佛。三清本是一炁所化,安知火聖明尊不在其例?老衲此來,原有化解諸位道長和傅鬼王仇怨之意,但諸位道長從與不從,卻在諸位自己一念之間,老衲怎敢相強?”許玄初冷笑道:“我只道只有名門正派才有偽君子,想不到連魔教之中也不乏其人。你既說不敢相強,從我等自決,適才怎又阻我追那傅老鬼?”

仇釋之笑道:“老衲雖身在明教,卻既是和尚也是道士,與傅鬼王固然是同教兄弟,和許道長又何嘗不是?所謂眾生平等,四海之內皆兄弟,老衲自然不會厚此薄彼。適才許道長停步不追,老衲只道許道長乃是心生善念,不欲冤冤相報,心中好生相敬。道長若是早說一定要去追傅鬼王,老衲怎敢阻攔?道長請便。”說著身形微側,已讓開山門大路。

許玄初向他斜睨,心中狐疑不決。若是當真去追傅龜年,只怕仇釋之互施偷襲。但仇釋之既已坦然讓路,若是不追,未免又顯得太過膽怯。微一沉吟,轉頭向洪玄通瞧了一眼。洪玄通會意,更不答話,大踏步便向山門而行,經過仇釋之身側之時,鼓足真氣護住身上要害,只怕仇釋之忽施偷襲。仇釋之卻只微微含笑,目送他下山,更無絲毫動靜。

許玄初見仇釋之果真並不出手阻攔,跟著也從他身邊走過。仇釋之仍是含笑不語,待許玄初走遠,這才道:“晏道長,你還是不要去罷。你若是也去了,幾位的這些門人非都跟去不可,傅鬼王的幽冥鬼火太過霸道,無論勝敗,不免多傷人命。若說留在山上,只怕有人不願意,那倒為難得緊。”

晏玄機聽他語帶雙關,似有挑撥之意,心中忽然一動,心道:“這仇釋之縱是與傅龜年不和,也斷無當真為我等打算的道理。莫非他們竟是安排了詭計,在山下伏下了大批人眾,卻要許師弟和洪師弟自投羅網?”當下一稽首,說道:“多謝仇法王好意,林真人的再傳弟子,豈有貪生怕死的?貧道和兩位師弟份屬同門,自當齊進齊退。”仇釋之微微嘆氣,不再說話。

晏玄機向張玄真等稽首作別,右手一揮,晏、許、洪、常四道的門人一起跟上,擡了常玄奕屍身,便即下山。張玄真微微皺眉,卻不便攔阻,只得默不作聲,稽首還禮。他身後百余名素字輩弟子,林門一系倒占了大半。晏玄機這一去,登時便只剩下四十余人,已顯得頗為寥落。

待得晏玄機等去遠,張玄真這才淡淡的道:“仇大師果真了得,傅鬼王布下鬼火陣,大動幹戈,惹下了多少仇怨,也不過才傷了三、四人而已。仇大師卻在談笑間,令敝派人眾散去了一大半,不但不花半點氣力,反讓晏師兄他們承你的人情。凈土蓮花王,果然是名不虛傳。”

仇釋之笑道:“張天師說哪裏話來。老衲叫做仇釋之,原是逢仇必釋。傅鬼王殺傷人命,仇怨太重,老衲雖有心化解,卻是力不從心。但諸位不過小小言語失和,但教大家氣頭過去了,靜下心來想想,自然雲淡風情,和好如初。張天師想必和老衲想法一般,是以坐視他們離去,卻不勸阻。那也是與人為善之意了,雅量高致,老衲好生佩服。”

張玄真嘆了口氣,說道:“貧道聽聞貴教王右使有意在貴溪縣起事,天師派既受朝廷供奉,自然不能坐視不理。現下雖然只剩得這麽幾個人,明知便是趕去了也是飛蛾撲火,但義所當為,卻不敢因禍福利害而生趨避之心。貧道現下要下山去勸阻王右使,不知仇大師是不是仍是坦然借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