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疏寮客到稀(第6/9頁)

張玄真道:“若是貧道向王右使苦苦哀求,王右使是否肯在此處罷兵?王右使若是心有不甘,不妨在河東、河北首倡義師,救萬民於金人鐵蹄之下,張某當謹率天師派人眾,齊奉王右使號令。”王宗石不答,心中卻當真有所意動。要知天師派門人弟子遍於天下,若是當真歸於自己麾下,只怕便是方臘當年也無這等聲勢。一時猶豫不決,只哼了一聲,卻不說話。

張玄真見他似有允意,忽然一整衣冠,拜倒在地,磕下頭去,說道:“張玄真一生之中,只拜三清與父母,便是見了皇上也不須下拜。只盼王右使垂憐,放過兩縣百姓。張玄真有生之年,永感王右使大德。”衛玄雋和童玄境齊聲叫道:“師兄!”童玄境便道:“嗣漢天師豈有向凡人下拜之理。”兩人各抓住他一只臂膀,要拉他起來。張玄真微微一掙,沉聲道:“王右使若是當真能放過兩縣百姓,那便不是凡人,便受得起我這一拜。”

王宗石忽然嘆了口氣,說道:“張天師,我這次在貴溪起事,本想若是天師派多管閑事,便索性挑了天師派。我信得過你向我下拜,不是貪生怕死,而是當真為了兩縣百姓。只是本教萬余兄弟在貴溪起事,都是豁出了自己的性命,我不能為了你這一拜,便不顧教中的萬余兄弟。但我既受了你這一拜,也不能學那市井小人,只當平白占了個便宜。我答允你,自今晚之後,凡我王宗石麾下明教弟子,絕不上龍虎山一步。你上清宮中千余道士的性命,我便饒了。一拜換得千余性命,那也劃算得很了。”

衛玄雋大怒,喝道:“誰要你饒命!”長劍揮動,便向王宗石搶上。王宗石哼了一聲,不去理他,仇釋之身形微晃,已擋在王宗石身前,左手拇指扣住中指,右手拇指扣住食指,在胸前擺成火焰之形,捏成一個手印,緩緩道:“衛道長,你是條漢子,若是死在王右使手裏,未免可惜。老衲雖然不喜歡和人動手,也只好強出頭來接你的高招了。”說著右手小指微翹,一股指力已然發出。

衛玄雋橫劍封隔,只覺一股柔和的勁力傳來,手臂為之一熱,退了一步,訝道:“少林拈花指?”仇釋之微微一笑,說道:“衛道長眼光犀利,老衲少年時在少林寺出家,這聖火白蓮指雖是自創,內中卻還是少林拈花指的底子。久聞九玄真人中,以衛道長最擅指法,老衲便以聖火白蓮指,印證一下天師派的乾元指神功。”說著左手無名指又是輕輕彈出。衛玄雋不敢怠慢,還劍入鞘,左手也是一指點出,正是天師派正宗功夫“乾元指”。

秦漸辛聽到“拈花指”的名字,精神一振。他曾在石洞秘本中見過“拈花指”的記述,雖未試練,卻甚是心儀。這時聽到仇釋之自稱“聖火白蓮指”乃是化自“拈花指”,登時大感興味,忙從眼皮縫中凝神瞧去。

只見仇釋之雙手在胸口結成手印,既似蓮花綻放,又似火焰飛騰,六根手指此去彼來,猶如彈琵琶一般,交互彈出,動作柔和之極,指力更是不帶絲毫戾氣,的是慈悲的佛門功夫。秦漸辛微感奇怪,心道:“他姿勢雖和拈花指不同,但指法全然便是拈花指。難道換個姿勢便可自稱新創了一門武學麽?我的禦天掌雖然脫胎自方教主的斷陰掌和林大叔的先天拳,但卻已和那兩路功夫完全不同了,這仇法王怎會連我都不如?其中必有什麽古怪。”

天師派“乾元指”出自易經中“乾”卦之“大哉乾元”之意,乃是純陽正大的內家指法,論到招式之精妙,猶勝少林金剛指、滄州鄭家奪魄指,僅稍遜大理段氏的一陽指而已,但若論指力之沛然純醇,則猶在一陽指之上。衛玄雋號稱“九玄真人中指法第一”,這時將乾元指中精微奧妙之處使得發了,點到第六指時,一指點出,指上已發出輕微“噝噝”爆裂之聲,夾在指風的“哧哧”聲中,甚是怪異。仇釋之的拈花指雖功力深厚,勁力卻較為柔和,不免相形見絀,指力相觸,身形微晃,已然退了一步。

兩人指力深湛,指風均及於丈許開外,這時相隔八、九尺遠近淩空換指,仇釋之退得一步,已有不敢正面攖其鋒之意。衛玄雋踏前一步,右手食指正要點出,忽見仇釋之左手相扣的拇、中二指忽然松開,中指迅捷無倫的彈出,指法已與“拈花指”大易其趣,頗有淩厲狠辣之意,措手不及之下,只得退了一步,這才一指化開。卻聽仇釋之笑道:“老衲的聖火白蓮指雖是以拈花指為基,但老衲中年時在嶗山出家修道,卻將嶗山派的璇璣指揉和其中,衛道長小心了。”右手拇指一松,食指又已彈出,仍是璇璣指的指法。

秦漸辛心道:“嶗山派璇璣指固然狠辣,卻算不得極上乘的武功。仇法王將璇璣指夾雜在拈花指中,雖可補拈花指之不足,但兩種指法南轅北轍,絕難渾然一體,內力轉換不免有空隙。若仇法王的聖火白蓮指不過如此,只怕威力反不如拈花指精純。看來這位仇法王,武功還不及傅鬼王,只怕要輸給衛道長了。”只見仇釋之面帶微笑,和衛玄雋對得一指便退得一步,彼此相隔已有一丈五六尺,衛玄雋卻並不逼上,此時兩人指力均已難以傷及對方,已純系在比拼指力高下,哪裏是性命相撲,倒如是至交好友在印證武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