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霜氣峭深催草木(第2/4頁)

街道兩側那些破敗的房屋早已被擠滿,沒有占到屋子的難民就地用竹竿和破布支起帳篷。四周滿是汙穢,發出陣陣惡臭。難民們臉上皆是木然,就在遍地汙物中席地而坐,不再關心周圍的一切。

相思的心如被針砭。

沒想到,這座她與楊逸之曾竭力守護的城池,最終還是淪為了煉獄。這裏竟比幾月前,還要殘敗。

那些曾跟隨她逃走的荒城居民到底怎樣了?她被俘之後,把漢那吉是否遵守了和她的約定,不再進攻這座小城?被她拯救的五百居民是否還活著?這些日子以來,他們有沒有受到重劫的迫害?

相思秀眉皺起,陷入了沉思,突然,毛驢發出一聲嘶鳴,已被一條粗壯的手臂擋住去路。

三個衣衫襤褸的男子站在她們面前。

這些人滿臉饑餓之色,身上帶著傷殘,似乎剛剛從戰亂中逃出,但相對於那些難民而言,這些人已是少有的健壯。

格日勒有些害怕,怯怯地躲在相思身後。

相思皺起眉:“你們做什麽?”

為首那個獨臂男子惡狠狠地道:“不做什麽,從今天起,外地逃難的人一律不許進城!”

格日勒從相思背後探出頭,脫口道:“為什麽?”

那人的聲音陡然一厲:“為什麽?每一個人都想逃到這裏,可是這裏只有一座城!食物十天前就被吃光了!”他突然揮手指向城中一棵枯萎的大樹,“草根、樹皮、老鼠全都被你們這些餓鬼填進了肚子!若再放你們進來,還不等蒙古大軍來襲,這裏就被你們吃光了!”他揮舞著殘存的手臂,滿臉皆是憤怒。

另一個人微跛的男子也道:“這是荒城所有居民一起作的決定,從今天起,這座城市不再歡迎任何人!快滾吧!”

相思看著他:“你是荒城的人?”

那人被她看得有點心虛,還是點了點頭。

相思冷冷道:“你不是。這裏所有的居民我都認識。”

那人一怔,似乎還不明白她話中的含義,相思摟住格日勒,催促毛驢向城中走去。

突然,毛驢發出一聲慘叫,已被斷臂男子拖住了尾巴。

他惡狠狠地道:“無論以前是不是這的居民,如今這裏已由我們接管,要想進城,就得留下些東西。”

他們的目光一齊投向那頭羸弱的毛驢,眼中露出了貪婪的光:“不如就把這頭毛驢交出來。我們也好久沒有聞過肉味了。”

毛驢似乎感到了危險的來臨,發出一聲淒厲的哀鳴。

格日勒驚恐地摟住毛驢的脖子,尖聲道:“不行!你們快放開小黑!”

她憤怒地伸出小腿,向那人拽著毛驢的手踹去。那人不由分說,一把抓住她的腳踝,就要將她強行拖下來。

格日勒死死抓住相思的衣角,尖聲驚叫起來。

刷的一聲輕響,一縷血花在幾人間濺開。

抓住格日勒的那人一聲慘叫,如觸炭火般將手縮回。

他的手腕上已多了一圈血痕。血痕並不深,繞著動脈劃過,顯然是手下留情,以示警誡,否則只怕這只剩余的手臂也要作廢。

幾人大驚,擡頭看去。

但見一柄光華燦然的長劍正握在相思手中。

相思冷冷看著他們,暗中努力平復自己的呼吸,她必須讓自己顯得更加冷靜、強大,才可能讓那幾個人知難而退。只是,三天的連夜跋涉,她的身體已到了崩潰的邊緣,這一招出手,已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她竟無法控制劍尖輕微的顫抖。

那群人面面相覷,似乎一時無法判定敵我強弱。

驢肉的香氣仿佛已飄揚在鼻尖,勾得空空的腸胃一陣蠕動。他們打量著相思單薄的身體,摩拳擦掌,漸漸圍攏過來。

——不然,就連這三個人一起吃了吧。

饑餓,讓他們漸漸喪失了理智。

相思將格日勒護在身後,持劍的手輕輕握緊。

“砰砰”幾聲悶響。道道血花飛濺,那些人的身體宛如破碎的布袋,淩空飛了出去,重重撞在城墻上。其中兩人頓時沒有了聲息,剩下的那個在地上翻滾呻吟,仿佛折斷了肋骨。

相思錯愕地看著自己掌心。

——手中空空,清鶴劍不知什麽時候,已不翼而飛。

正在驚訝間,一個黑色的人影淩空飄下,落到她面前。那人一身黑衣,鬥笠壓得極低,看不清面目,手中握著的正是那柄清鶴劍。

他低聲道:“誰給你的這柄劍?”

相思並不回答他的話,只皺眉道:“把劍還我!”

來人注視著手中的長劍,似乎一時陷入了沉思。

相思擔心劍被此人奪走,便無法找到清鶴上人。情急之下,竟顧不得對方是罕見的高手,劈手就去奪。

來人輕輕側身,她這一擊頓時落空,緊接著那人手一沉,已將她的手腕控住。真氣微微鼓動,她裹在頭上的白布頓時被催為碎屑,片片飛落,一頭瀑布般的長發流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