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掃凈煙塵歸鐵馬

接下來是荒城難得的一段平安歲月。

沒有喧囂,沒有戰爭,荒城中的百姓們都在趙全、李自馨的指導下,辛勤地勞作著。他們趕著牛,開墾出一片又一片的荒地,種下稻谷;他們放牧著馬群,欣喜地迎接著第一匹誕育的小馬駒;他們用堅實的青磚建造起一排又一排的板升……

他們的家園,逐漸殷實、美麗。連周圍村落的人,都不由得被他們吸引,笨拙地學習著他們的一切。他們毫不吝惜地教給他們,並熱情地邀請他們來荒城做客。

“荒城”,已成了新城與舊城共同的名字,他們希望這個名字能永遠流傳下去。

因為那是蓮花天女的傳說,值得代代傳頌。

十多日後,新城總共蓋起了三百四十六座板升,開墾了一萬一千七百四十二畝良田,種上了無數的稻谷。城中青瓦粼粼,城外稻苗扶疏,儼然中原富庶之地。而大批棗紅馬棲息在附近的牧場上,卻是蒼茫的草原風光。

多虧了相思借來的三千頭耕牛,開墾才會如此順利。草原廣闊萬裏,拿犁墾開了曬曬,便是良田,絲毫不費工夫。

相思憔悴的臉上,終於浮起淡淡的笑容。

一封信擺在她面前。

信封上鈐著一只眼眸的印記,蒼白的,沒有瞳仁的眼眸。

相思心一緊,她知道,這是蒙古國師、八白室宗主、非天之族最後的王裔——重劫的標記。

她輕輕將信拆開。蒼白色的信紙上寫道:

荏苒歲月,忽忽欲滿。三月之期,今過其半。

白銀為城,當貯碧血。非天之國,今將重生。

蒲鞭畫地,未足為誡。爛坷觀局,豈復為夢。

炙酒山崖,待君子之來也。

相思閱罷,久久不語。

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麽?

現在的荒城,究竟能不能勝過白銀之城,她並沒有十足的把握。重劫這封信,顯然是要她去白銀城觀禮,目的無非是只有一個:羞辱她。

她靜靜地沉吟片刻,有了決斷。她悄悄騎上胭脂,走出了荒城。

白銀之城離荒城並不算很遠,就在祭台右側,背倚著青山。這些日子相思一直在荒城中忙碌著,她對重劫始終懷有一份恐懼,於是下意識地避開了此處。此時胭脂越走越近,一座高大的城池出現在眼前。

那是一座潔白的城,全都由最純色的大理石砌就,上面鑲飾著白銀花紋。巍峨,雄壯,聖潔,堅固。高達七丈的城墻連綿十余裏,化成一個平整的圓弧,將整座城都籠在其中。城的北側靠著峻兀的巖崖,另三面,則是引流自大黑河形成的寬闊的護城河。巨大的眼眸符號塗在城墻上,令它如上古臥伏的巨人,沉靜、深邃。

城中林立的是剛修好的重重高樓,也全都由純白的巨石壘砌,鑲嵌著蛇與眼眸的紋飾。那是充滿著異國情調的建築,都有著尖尖的頂、細長的樓體,像是一柄柄長刃,規則地插在白銀城中。

城中心的空闊處,一座白色的高塔拔地而起,直沖雲霄。潔白的塔身方圓幾百丈,高聳幾十丈,在最頂端收束成圓錐形的尖頂,支入了雲幕中。不時有沖天的火光自高塔中冒出,化成濃重的黑雲,結在高塔最頂端。

這座白玉高塔,就宛如連接魔天與凡境的通道,於沉沉漆黑之中,散發著秘魔般的妖異光芒。

遍城眼眸,宛如在此一刻醒來,冷冷凝視著相思。

相思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胭脂低低嘯叫了一聲,停住了腳步。連它這等神物,似是也不敢靠近這座非天魔都。

城門緩緩打開。

一騎白馬出現,上面坐著個蒼白的人影。白色的鬥篷垂下來,將人與馬全都罩住,呈現出死寂的顏色。

他向著相思伸出了一只蒼白的手。

那是惡魔的邀約。

相思默默無言,催促胭脂向前,在他帶領下進入城中。

入了城,這座城的寬廣、宏偉,才真正地烙進她的內心。站在城門口,她甚至無法望到另一邊的城墻。這座城的巨大,已經超出了她的想象,她騎在馬上,站在這裏,感覺自己是那麽渺小。

震耳欲聾的聲音充斥在城中,那是建造聲、鍛鑄聲、練兵聲、呵斥聲。這座城池已成了一座巨大的戰爭機器,正在以驚人的高速運轉著。一件件精良的鎧甲,一柄柄銳利的武器,一個個嫻熟的士兵,被迅速地制造出來,運往他們該去的地方。這座城也在完善著,構築起一道道嚴密的防禦攻勢。

它正在緩慢地變成一位披堅執銳的巨人,一位專為戰爭而生的巨人。

二十萬名奴隸,在死亡的邊緣上掙紮著,將他們的生命澆注在這座城上面。兇殘的監工揮舞著鐵鞭,催促著他們。不時有人倒在地上,再也無法爬起。他們是蒙古鐵騎自征服之處擄掠來的俘虜,他們的一生,都將在這座城中短暫地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