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浮生欲老花間樹(第2/6頁)

還沒等眾人說話,她已經開口了:“在下白蘊之,世代於蜉蝣國內執丹青之事……”還沒待她說完,步小鸞已搶著道:“白姐姐快去選女王,要不然遲到了,順便叫紫妹妹……不對,要改口叫紫姐姐啦,叫她選完了趕快回來,這裏的果子可真甜。”

白蘊之微微一笑,道:“凝之那丫頭最為懶惰,大家都起床工作的時候,她還在往生林樹上呼呼大睡,也是大家一時心軟,沒叫她,她卻連早晨的功課都錯過了。要是這次真的讓她當了女王,這蜉蝣之國就非成懶蟲之國不可。”

步小鸞道:“那白姐姐你呢?”

白蘊之淡然一笑,搖頭道:“我沒有當選女王的資格。”

步小鸞眼睛轉了轉,道:“為什麽沒有呢?難道白姐姐比紫姐姐更懶?”

白蘊之淡淡笑道:“因為我誕生的白色大樹上,剛剛產生過一任女王。鄙國人相信,三世之內連任君主弊端甚多,有違國家正義。”

步小鸞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接著埋頭吃手上的無花果。

白蘊之目光盈盈,往四下一轉,緩緩道:“諸位的問題在下已解答,若無其他,請容在下向諸位提一個請求。”她的話語中並沒有絲毫盛氣淩人的意思,但聽來卻極為自信,似乎已然知道普天之下絕沒有人能拒絕自己的請求。

卓王孫笑道:“白姑娘請講。”

白蘊之正色道:“時間有限,遣之也就不再虛禮,遣之此來,是請這位公子助我完成一副未完之畫。”她纖手一揚,卻正指著小晏。

千利紫石秀眉一皺,道:“你說少主人?”

白蘊之並不看她,只注視著小晏,點頭道:“正是。百二十代前,白家先人受國中一位高僧所托,為其繪制一副釋迦本生圖。然而苦於所見典籍有限,此圖繪了百余世都未完工。此間白姓先人想盡辦法,觀看一切佛教造像畫冊,最終仍無法完美刻劃佛陀之莊嚴法相。雖然此後百余代中,那位僧人的後代也再未向白家提起此事,但這副畫已成了兩家一塊心病。”

千利紫石似乎明白了什麽,道:“難道你是要照著少主人的容貌,來完成這副釋迦本生圖?”

白蘊之笑道:“姑娘真是冰雪聰明。我第一眼看到這位公子,就已告謝上蒼,兩家百代心願終於可以在蘊之手上完成。若這位公子可助我一臂之力,又何止蘊之之幸,蜉蝣之幸,亦是天下丹青之幸。”

千利紫石冷笑道:“這位姑娘倒是一點也不曾謙虛。”

白蘊之道:“蘊之以為,天下最無聊之事莫過於謙虛二字。若作者心中誠以為自己的畫作天下無雙,而口中卻說一些‘塗鴉’、‘末流’的俗套,豈非口是心非,惺惺作態?若作者自己也不相信天下第一的作品能出自筆下,那麽畫雖未作,氣度已頹,這樣的作品,實在是不畫也罷。”

千利紫石臉色一沉,正要說什麽,只聽小晏微笑道:“姑娘的畫技雖尚未得見,但言談從容,氣象森嚴,足已可讓人預想其妙。只是釋迦得道前五百於世,轉於六道,度化眾生,其間化身千萬,無一相同。姑娘又何以認定在下的容貌正好符合?”

白蘊之淡然一笑,道:“這正是在下的直覺。”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仿佛一位洞悉六界的智者。無論在蕓蕓眾生眼中,那些問題是如何的紛繁蕪雜,而在她看來,無非是無數個“是”與“不是”這樣簡單的元素構成,輕輕一測,已一目了然。

小晏頷首道:“既然如此,不知在下應該如何相助?”

白蘊之微笑道:“不必。我已經完成。”

千利紫石先是一驚,繼而皺眉道:“你難道是拿我們說笑?”

白蘊之看著她,秀眉微微一挑:“傳神寫照,重在神韻。釋迦太子何等人物,這位公子何等人物,若非強作姿態,貼身臨摹,豈不落了惡道?”

千利紫石臉色更沉,幾次欲言又止。

相思趕忙講話岔開:“那麽白姑娘的大作呢?什麽時候才能一睹為快?”

白蘊之也不回答她,回頭對小晏悠然一笑道:“請公子褪下上衣。”

眾人都是一怔。千利紫石臉上陰雲密布,似乎隨時都要發作。

白蘊之也不看她,悠然道:“這位姑娘,遣之絕無羞辱閣下及貴主人之意。只是風俗有別,若不說明,只怕引起諸多誤會。在鄙國畫者心中,圖畫乃是至高無上的藝術,每一筆都應和著天地間至美的韻律。所以,它只能用於繪畫本身。”

千利紫石冷冷道:“不必講了,想必又是什麽正因為繪畫文字的高貴,不能用於記錄,所以你們的繪畫也不能畫在能夠流傳的載體上,而要畫在人的身上。真是奇談怪論,荒謬之極。”

白蘊之道:“作為客人,你有權覺得我們荒謬,然而這的確是我們所信所持的。”她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一種傲氣和執著從她輕柔的話語中透出,頓時有了不可辯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