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血鷹

夕陽殘照,落雪無聲。斑駁的日影之中,一位紫衣少年,踏著落雪緩緩而來。淡淡的冷香從他臨風飄舉的衣袂中透出,風神瀟散,宛如神仙中人。

諸位大德臉上也禁不住透出敬慕之色,紛紛向他合十行禮。

他們當然還記得,這就是剛才胎藏曼荼羅陣中,救大家於危難,卻又不留一語而去的少年。

有著神佛一般的面容與慈悲的少年。

千利紫石虔誠的侍立在他身後,卻又似乎不敢靠他太近,仿佛懼怕自己的舉動,會褻瀆了心中的神明。

小晏緩緩走上前來,完美無缺的臉上依舊沒有一絲血色,仿佛匠作大神尚未來得及上色的傑作。但他那如夜空一般深邃的眸子中卻帶著和煦的笑意,注視著雪原上的眾人。

楊逸之收手,淡然笑道:“殿下,紫石姑娘。”竟再也不看方子耽一眼。

小晏還禮,輕輕嘆息一聲,道:“在下本無意阻止盟主出手。”

楊逸之淡淡笑道:“哦?”

小晏道:“平心而論,這妙極天下的風月一劍,在下也早想一睹其真。只是此刻,盟主這一招還不能出。”

楊逸之道:“為何?”

小晏微笑道:“盟主對敵從來不出第二招。然而剛才,盟主的一招已經出過,只是一時慈悲,未忍置他死地。這可惜他……”他搖了搖頭,看了方子耽一眼。方子耽一時竟覺得他的目光宛如此通透,一瞬之間,就仿佛洞悉了自己心底最為陰暗的渣滓,一時竟有無所遁形之感。

小晏收回目光,緩緩道:“在下不想盟主為這樣一個人而破例。而且——盟主天人之表,不適於沾上滿身鮮血。”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神色中竟有一種深沉的悲哀。

或許,那只是因為他也是噬血之人。

楊逸之一時無語。

小晏遙望遠處雪峰下欲沉的紅日,緩緩道:“血魔搜魂大法,本是青鳥族的異術,是在人體內種下血魔的種子,待血魔長成後,能在一瞬間聚集極大的力量,以發出致命一擊。然而,此法本是世間最為邪惡的武功,修煉者要承受極大的痛苦,而且血魔成長的過程中,會不斷反噬自己的心脈……”他嘆息一聲,輕輕看了方子耽一眼,道:“你不知不覺中,中毒已經很深了。每到月圓之時,你心中就會莫名狂燥,恨不得狂飲鮮血,而眉心處也會劇痛不止。傷人自傷,你若強行施展此法,輕則心脈重挫,重則筋脈逆行,走火入魔。”

方子耽眼中掠過一片驚訝:“你怎麽知道?”

小晏的臉上浮出譏誚的笑意,似乎實在嘲弄自己的命運:“因為,我也是修習者之一。

方子耽愕然,驚道:“不可能!半神日曜在將此術傳給師父的時候,說這是天下唯一的異術,無人能當,也無人能破!”

小晏淡淡一笑:“青鳥族的傳人有三個,所以血魔搜魂大法也不唯一。你和我遇到的,都只是其中之一。只是你是自願修習,我卻是在出生之時,被她強行注入體內的。她還同時在我身上下了最為陰毒的血咒,讓我永遠無法擺脫體內的血魔,並且時時處在噬血的痛苦之中。你與我不同,我已注定要走下去,而你,還有回頭的機會。”

他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似乎在說著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然而他身後的千利紫石,已經淒然動容。

只有她才知道,這二十年來,少主為了這個血咒,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和不公。這樣一個擁有神佛一般容貌的少年,卻終年不能見到強烈的陽光,只有在清晨、日落、夜晚孤獨行走在這茫茫世界之上;這樣一個心懷著無盡慈悲的轉輪聖王,卻每日要靠著鮮血來維系自己的生命,用無盡的痛苦,去克制心底最邪惡的殺念。

然而如今,他如此坦然的將這個秘密陳告於眾人面前,這是不是意味著,經過胎藏曼荼羅陣的洗禮,他已經將這命運的可笑安排看淡、看透?

方子耽狠狠的盯著小晏,道:“回頭?血魔搜魂大法一旦修習,就會與寄主生命同在,而體內血魔飲下越多高手的血,就會成長得越快,寄主的力量也就會越高。我只要殺了你們,血魔完全長成,這些痛苦自然也會消失!”

小晏搖頭道:“你錯了。這種邪術的修煉需要特異的資質,普天之下,適於修煉的不過幾人,能勉強修成的也不過十數人。而你,屬於那十幾人之列,天資有限,無法駕馭血魔,因此血魔越成長,你所受傷害也就越大。”

方子耽怒道:“一派胡言!”

小晏注視著他,搖了搖頭,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尋求血咒的破法。最後的結果卻是——我無法解開血咒,但卻能化解血魔,所以,”他將目光轉向方子耽,緩緩道:“我無法救我自己,但卻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