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第4/4頁)

想不到懸崖壁上,居然有一段枯樹,正巧掛住了少年的衣衫。少年九死一生中,擡頭一看,阿煙沖到懸崖邊上哭喊著:“哥哥,哥哥!”拼命地伸手去拉他。枯樹離懸崖頂並不遠,但兩人無論如何夠不著。阿煙腳下一滑,也滾了下來!

少年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阿煙,把她也掛在了枯樹上,阿煙卻道:“不行,哥哥,不行!”

少年擡頭一看,不禁喟然長嘆。原來那段樹枯朽已久,只是松松地附在巖壁上,少年落下之時,將它拉得搖搖晃晃幾欲不支,這時加上一個阿煙,已見得樹根從巖壁上慢慢地滑出來,維持不了多久了!

懸崖上,愛女還在聲聲哀號。少年心如刀絞,從衣衫上扯下一塊尚未沾血的白布,咬破了手指,匆匆畫了幾筆,一面道:“阿煙,一會兒我有了力氣,就把你拋上去。你帶著湘兒去找她母親。”

阿煙哭道:“我不要,哥哥,我和你一起死了算了!”

少年望了望,枯樹的根部和巖壁只有一線相連了,少年道:“胡說!我只有你一個妹妹,你怎麽能死!湘兒還在上面,只有你能救她了。他……他不會殺了你的!”

話音未完,枯樹已經墜下。少年將血書塞到阿煙手裏,用盡自己最後的力量,把她甩了上去。

萬丈深淵下面是濃濃的雲霧。只見一襲青衫縹縹緲緲,就像一只飛鳥,被浩淼煙濤霎時間吞噬。

阿煙踉蹌爬起。那蒙面人呆立著,仿佛對剛才那一幕感到不知所措。嬰兒正橫在他腳下。阿煙大叫道:“不許你碰她!”

蒙面人緩緩道:“我不想殺她,但我怎敢讓她留在世上……”

阿煙這時驟經慘變,心裏忽然清亮如明鏡。她撲過去,將嬰兒抱在懷裏,蒙面人知她武功遠不及自己,由了她去。阿煙望望山腳下的樹影,忽然有了主意,將血書悄悄地掖在嬰兒的繈褓裏,對蒙面人道:“你如果膽敢加害這孩子,將來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其實你不如殺了我,留下孩子的性命。你要斬草除根,無非是怕她長大了報仇。可現在她什麽都不明白,將來只有我會對她說她的殺父仇人是誰。不妨這樣,你將我殺了吧!這就不會有問題了。”

蒙面人嘆道:“阿煙,你的想法總是這麽怪。可是我把你們姑侄倆都結果了,豈不更省事!”

阿煙冷笑道:“那你就殺!”

蒙面人低下頭,顫聲道:“我怎麽知道你要來,你明知我……不能對你下手。”

阿煙淒厲叫道:“你真的不能嗎?可你卻能狠心對我的親哥哥下手!我一定要救這個孩子!一命換一命,怎樣?”

蒙面人默然半晌,忽然伸出手,向阿煙拂了過來。阿煙心中一涼,她本來只賭這蒙面人尚能顧及一絲舊日情分,所以豁出去了也要保護哥哥的孤兒。豈料他竟然真的對自己也不肯放過!她把嬰兒遠遠拋開,就失去了知覺。

蒙面人看見阿煙被點中穴道,暈厥倒下,便順手抽出一把匕首,向地上的嬰兒刺去。說來也怪,那孩子本來哭得正厲害,被匕首的精光一照,忽然止住了抽噎,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幽幽地瞧著蒙面人。蒙面人也愣了,望著這玉雪可愛的小女嬰,一把匕首無論如何刺不下去。

忽然,他覺得周圍氣氛有些異樣,轉身一看,那些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天台派弟子,竟然已經全都不見了。正在驚疑不定間,他瞟見地上有一個怪怪的影子,從自己背後投過來,像是一棵老樹——但他明明記得這裏是沒有樹的!

那影子好像又變成了一個人形,枯槁,銳利。似乎還有一雙鷹隼的眼睛在盯著他。他不禁手一滑,匕首“鐺”地落下,劃破了嬰兒嬌嫩的臉頰。那嬰孩“哇”的一聲,又大哭起來。蒙面人此刻心神大亂,根本不敢回頭再看一眼,一把提起倒在地上的阿煙,飛也似的跑掉了。

懸崖上只剩了幾攤血泊、一片空寂。蒼涼的天空下,只聽見嬰兒還在用早已哭啞了的嗓子,一聲聲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