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山雨欲來霧憧憧

天目山腳下,驛道上緩緩過來兩騎馬,朝著錢塘府的方向行去。

日色正午,黃塵揚天,人馬都有些疲憊了。領頭一人遂牽了馬,踱到路邊賣水老漢的草棚裏休息。後面一人見狀,也忙跳下馬跟上。兩人在屋角一張桌子邊對面坐下,摘下鬥笠來喝茶,卻是兩個眉目如畫的少女。

“季姐姐,我們此去錢塘府,真的很危險,很容易就會被宮裏的人發現。”後一個少女道。季如藍白“她”一眼:“怕什麽?你這副打扮有些日子了吧?諒你也不敢露出馬腳。我有你當護身符,更是高枕無憂。哼!虧你平日裏‘沈大哥’長,‘沈大哥’短的。我師兄真的遭了難,你倒做起縮頭烏龜來了!”

錢丹擺弄著衣帶上的花結子,似乎無從反駁。他本來清秀,此刻被季如藍打扮成女子,居然也楚楚動人。

良久,他喃喃道:“不是我害怕。可是那些人都說,沈大哥和蔣姑娘失蹤已是三年前的事了。我們現在才去找,太遲了。”季如藍悠悠嘆道:“是啊,是有些遲了。不過,你去問問你娘,不就什麽都知道了。”

錢丹大吃一驚:“我好不容易逃出來,可不能去見我娘!”季如藍道:“你不去問,這個月的解藥就沒有。”錢丹恨恨道:“沈大哥教你醫術,難道卻是讓你這樣害人的麽!”

季如藍淡淡道:“我用來控制你的毒藥是天台派秘方,不是師兄傳授。你平心而論,這三年來,我在鎮上用師兄教我的醫術,救過多少百姓?你說我害人,太不公平了吧!”

錢丹知道她說的不差,只得長嘆一聲:“可是季姐姐,你難道要扣留我一輩子麽?”季如藍並不回答。

賣水老漢這時走來,給兩人各續了一杯茶。季如藍默然半晌,又道:“真的太遲了。恐怕,恐怕師兄早就不在人世了。”

錢丹聞言,也記起沈瑄當日只有半年之命,又想到自己雖然得脫樊籠,卻又身陷縲紲整整三載,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出頭之日。他越想越覺心酸,眼淚簌簌地掉下來。季如藍也不理他。

“掌櫃的,昨天是不是有個手持紅色拂塵的老道從這裏經過?”

門外來了一個中年道姑,手中拂塵是用染得鮮紅的馬鬃制成,顯得十分刺眼。錢丹一見,忙把臉側到一邊。季如藍看見她拂塵柄上雕著精致的梅花紋樣,心知是武夷派九虛宮“梅蘭竹菊”四道之首中的紅梅仙子到了。紅菊道人已在數年前死在吳越王妃手裏,她說的老道士,不知是紅蘭還是紅竹。錢丹然後又記起,紅竹也是個道姑,想來昨天是紅蘭來過。此刻武夷派三大高手,有兩個到了天目山腳下,不知有什麽大事。

也難怪錢丹緊張,倘若被紅梅仙子認出他是仇人之子,可死定啦。季如藍念及此,挪了挪位置,擋住紅梅仙子的視線。

賣水老漢頭也不擡,只哼哼道:“來過來過。茶也沒喝就匆匆走了。”紅梅仙子遂坐下道:“倒杯茶來!”老漢端上茶水來,紅梅只喝了一口,就皺起眉頭。

老漢嘿嘿笑道:“山村野店,接待不周。待仙姑到得範公子處,自有上好的武夷山茶供奉。”

紅梅訝異地望了老漢一眼,笑道:“是你這老兒!”忽然一只筷子就向季如藍這邊飛來。季如藍抱著腦袋伏在桌上,筷子從她鬢邊擦過,打在墻上。紅梅只是試探,看她似無武功,遂不在意。錢丹卻是愣愣地沒動。他發現那老漢竟是丐幫的韋長老。

韋長老瞟了二人一眼,又對紅梅道:“仙姑,你可來得未免太遲。今日已經……”紅梅仙子歉然道:“我路上遇到些些小事。那麽,我這就上山了。”季如藍與錢丹都很想知道這夥人要幹什麽去,可惜他們不露半點口風。

韋長老點點頭,忽然道:“請仙姑幫我帶兩個人上山。”錢丹和季如藍大驚失色,待要站起,忽然發現腳都軟了,動彈不得,只得怒目瞪著韋長老。

韋長老笑道:“兩位姑娘莫怕,”錢丹心想還好,他們沒認出我來。又聽他道,“小老兒生怕請不動兩位大駕,只得在茶水裏稍稍下了點藥,實在不好意思。這藥不重,倘若兩位願意交個朋友,小老兒自然將解藥奉上。”季如藍道:“你要我們做什麽?”

韋長老道:“聽姑娘的口氣,好像醫術不錯。敢問姑娘那個師兄,是什麽人?”季如藍不理。

韋長老笑道:“小老兒沒猜錯的話,是不是從前洞庭派醫仙沈彬的公子、在桐廬一帶人稱‘小桐君’的那一位?唉,可惜他三年前不幸命喪吳越王妃的地下迷宮裏,令人扼腕嘆息。”季如藍雖然一向冷漠,聽到這句話,也不免變了容色。

韋長老又道:“姑娘,實不相瞞。在下的主人範定風公子如今在天目山腳下,聚集了一幫朋友,還想請一位醫術高明的武林同道幫手。眾人思及沈公子英年早逝,深以為憾。天幸沈公子還有姑娘你這樣一個師妹,小老兒可是一定要請姑娘上山襄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