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解語倩芙蓉(第2/5頁)

“我家與公子從來談不上什麽交情,反而,反而有些宿怨。此時厚顏相求,萬不得已。公子你大人大量,哪怕看在你死去的那個朋友面上……”宋飛雨雙膝一軟,又要跪下,這一次卻被曹長老攔住了。

丐幫中人這幾年飛揚跋扈,沈瑄雖然不念舊惡,對他們也殊無好感。可他見不來宋飛雨這樣求他,也確實同情宋飛天,遂道:“我答應就是。明日就去貴幫,為宋二姑娘看看傷勢,你看如何?”

曹長老老淚縱橫:“二姑娘是老幫主的掌珠,沈公子這次救了她,就是我們丐幫上下的大恩人,請受老叫花子一拜!”“拜卻不必了!”沈瑄只好又拉住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曹老前輩,在下不敢居功,卻還有個不情之請。”曹長老慨然道:“公子只管講!”

沈瑄道:“季如藍季姑娘是我代先父收的隔世弟子,那日在天目山上,她失手傷了貴幫一位香主。能否請長老高擡貴手,放過她?”

此話一出,曹長老卻遲疑起來。季如藍下毒逼死了張香主,可不算一件小事。丐幫上下起了公憤,誓為張香主報仇。沈瑄雖然救了宋二姑娘,也無法憑他一句話便消解這筆冤賬。

沈瑄也料到他難以應承,遂道:“我這師妹年紀小,做事欠分寸,原是她的不是。但她是個沒有武功的弱女子,你們向她尋仇,未免不太合適。我知道,此事由我而起,說來怪她不得。不如把這筆賬,記在我頭上。你們要為那張香主報仇,就找我好了。”

曹長老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其實以張香主中傷沈瑄的那些惡言惡語,落在哪一位江湖中人耳朵裏,都不會放過他。只是那時,大家都覺得沈瑄是個武功低微的無名小卒,而且多半已和蔣靈騫雙雙斃命,所以肆無忌憚。沈瑄此時自己認下,除了維護季如藍,是不是也對丐幫幫眾的汙蔑表示不滿?可是,他於丐幫有恩,不能找他報復,而且眼下以沈瑄的武功,在丐幫裏根本沒人能夠找他報復。

“怪只怪老張,說話太傷人。唉……”曹長老嘆了口氣,毅然道,“沈公子,我答應你,這樁恩怨從此揭過不提。我立刻通知本幫幫眾,再不可向季姑娘尋仇滋事。”沈瑄道:“曹長老一言九鼎,晚輩多謝了。”

他的心裏,卻也是一聲長嘆,原來這個世界上,並沒有道義可言。從前中傷你的人,也會跪下來求你。只要武功好了,什麽都能解決。

地上散落著撕碎的《江海不系舟》,樂秀寧似有不甘,撿了一片遞給沈瑄:“你看這是真是假?”

當然是假的,沈瑄背得全文,與紙上的字句全然不同。可是……他盯著紙片上手抄的筆跡,如此眼熟,不禁愕然。

夜裏沈瑄又失眠了。自從三年前蔣靈騫死後,他就有時睡不好覺,只是盯著床頭的孤燈,窗外的星河,點點滴滴回想過去種種情事。思緒一起,便欲罷不能。有時幾乎都忘了她早已死去,總覺得似乎她還在某處等待,似乎天一亮,自己就可以上路去找她。

不過今晚卻有辦法解脫,他披衣起來,把殘燈挑亮,細細構想明天如何給宋飛天治那張燒壞的臉。

只能從她的身上另取一塊皮膚,把燒壞的面皮換下,取皮之處也須縫合另長。新皮不一定能長好,其間可能潰爛脫落,病人可能發熱而死。就算換得成功,這番苦楚也不是常人能受的。

正想著,窗欞上“咯吱”一聲響,探進一個頭來,面如蓮萼。

“師弟,能找你談談麽?”來的是樂秀寧。

沈瑄出了門去,兩人並肩坐在院子裏的台階上。天已快亮了,微霜淒淒,宿鳥啼鳴,天邊泛出淺淺的白色。

沈瑄道:“你就是不來,我也會去找你的。”“什麽意思?”樂秀寧臉上仍帶著溫和親切的笑容。

沈瑄道:“你們把範定風怎樣了?”“還能怎樣,請丐幫的人送他回金陵唄!你傷他很重,一段時間內,他不能再囂張了。”樂秀寧微笑道。

沈瑄道:“我以為你會殺了他。”樂秀寧輕松道:“那可不能。其實這人虛偽狠毒,我恨他要死。不過做人總要有余地,事事做絕,可不跟吳越王妃一樣了。”沈瑄也笑了:“畢竟是阿秀姐姐。”

樂秀寧含笑道:“師弟,你今日對付範定風的那一手劍法,高明得緊啊!”沈瑄道:“那就是當年在葫蘆灣發現的那本樂譜上記載的劍法。阿秀姐姐,你不也練過麽?”樂秀寧眼光閃閃爍爍,含糊道:“是麽?”

“阿秀姐姐,若不嫌唐突,我可否直言?那一套劍法,你使得不太對,與原來的劍意相去甚遠。樂譜中不曾記有心法,我想是你在練習時,自己揣摩的。”

樂秀寧心存愧疚,只得微微點頭。那《五湖煙霞引》本是極其高深的劍法,當年樂秀寧卻說平庸無奇,不叫沈瑄好好練,後來還是蔣靈騫道出其中奧妙。其實樂秀寧一開始就知道這是絕世武功,一直悄悄練習,她武功遠勝往昔,便是得益於此。但《五湖煙霞引》的內功心法,卻是記在《江海不系舟》中,樂秀寧無緣省得。她自己揣摩推敲,最後雖然用了那些精妙絕倫的招式,從劍意上看卻自成狠辣兇險一派,與原來劍法的流轉如意、剛柔相濟大不一樣,功力上當然也低了一籌。所以沈瑄一開始,還看不出“何先生”練的也是《五湖煙霞引》,後來才瞧出來歷,也就漸漸明白了前後的關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