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生死從來輕 上者局中戲

眾人眼見那長老輕功高妙,追他不著,紛紛嘆息。忽見一道白光急速射去,那長老身形一滯,想來被白光擊中,斜斜落向場外林中。眾人歡呼聲中,便有數十人跑向林中搜索,不多時返回來,卻沒擒著人,只尋見一支三寸長的白羽小箭,箭頭沾著血跡。那小姑娘的小箭與這一模一樣,看來也是武靈門下。

這時武靈門一位少年臉如寒霜,跳下台來,取回那支小箭,插入囊中,一語不發,又回台上去了。此人一箭傷了無極幫長老,正是大快人心,但見他臉上毫無喜悅之色,站在一位老者身旁,低頭聽訓。眾人十分詫異,心道:“箭傷亂臣賊子,應該好好褒獎才是。莫不成武靈門與無極幫有私?數十年的交情,倒也難怪。”

只聽那老者訓斥道:“林暗草,你入本門幾年了?”

那少年低頭道:“稟二師伯,弟子入門已七年了”。

那老者斥道:“你練這‘驚風一箭’也有五年了吧?如何這般不濟,本應打中‘風池穴’,你居然打到背上‘肝俞’。”無極幫長老身形去勢極快,他居然能看清中箭部位,這份目力當真無人可比,轉頭向一名中年男子嗔道:“五師弟,這都是你督導不力。”

那中年男子陪笑道:“二師兄教訓得是,今後定當嚴加管教。”轉向那少年斥道:“林暗草,你可聽明白?回去之後定要抓緊苦練,別再給我丟人現眼。還不快滾一邊去。連‘驚風一箭’都用不好,虧得還稱‘林暗草’。”

那林暗草低聲道:“是。”忙退到一旁。武靈門多是田氏子弟,那少年名“林暗草”,當是取自盧綸的《和張仆射塞下曲》“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也未必真的姓林,真名反而無人提起。

這時旁邊一位老者出來打圓場:“二師兄,你也是冀望太深,所求過嚴。那王庭湊是無極幫四大長老之首,林暗草能射中他已屬不易。”

那二師兄喟然道:“若是平日正面動手,林暗草能射中他一個衣角,我便知足了。這王庭湊素來陰狠刻薄,常唆使王承宗與本門為敵。既然動了手,便該一箭斃卻,今日讓他逃脫,只怕後患無窮啊。”

唐寧苦無江湖見識,聽那替“俠書記”抄書的老先生及“神算子”王清長篇大論,總算如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這時滿場打轉,再找不出第三個高談闊論江湖事者,也撞見那老先生幾次,老先生哭喪著臉四下裏搜尋盜書的灰衣人,哪有心情高談?“神算子”王清也不知去向。這時徑見適才接得鹽幫長老二十八招、喝跑無極幫長老的少年孤零零的站在一旁,也是茫然四顧,不知所為。

唐寧敬他不肯加入無極幫,有心結交,便上前抱拳道:“這位兄台深明大義,在下長安唐寧十分佩服。”

那少年也抱拳道:“在下沙州張議潮,幸會幸會。”

唐寧愕然道:“沙州?兄台可是從敦煌來長安遊歷的?”敦煌已為吐蕃侵占六十年,遠距長安三千裏,以唐寧聽聞那少年張議潮來自沙州,大是驚異。

那張議潮道:“家園淪落胡塵,何談遊興!”悲憤之色現於言表。

唐寧歉道:“兄台所言極是,是在下言錯。”

那張議潮道:“這是在下自身不幸,不幹唐兄之事。”

唐寧嘆道:“國土淪喪之痛,天下人共之,又豈止河西十三州百姓?便是中原百姓,也是懷念貞觀開元盛事,盼望官軍早日平復河北淮西逆賊,揮戈西指,復我河山。河西百姓便如離開母懷之子,子思母,母亦思子。”

張議潮激動之余,握住唐寧雙手泣道:“河西十三州百姓若知中原百姓心懷光復,一定焚香禱告,盼望王師早日西來。”

唐寧見張議潮如此激動,心道:“我不過一言相慰,竟令七尺男兒流淚。元和三年,沙陀族首領盡忠率三萬帳落歸附大唐,吐蕃追殺,一路血戰,最終只留不到二千士兵,七百匹馬及千余雜畜投入靈州。沙陀乃是外族,尚且如此心懷大唐,寧死不降,那河西的漢人更是不知怎生望穿秋水、肝腸寸斷?”也不知該如何才能安慰張議潮,只得由他抓著雙手,半晌無語。

張議潮此時心情已然平復,道:“唐兄。我千裏迢迢趕來京師,便是想看看大唐氣象,也想找機會將河西百姓企盼光復之情上達天子,好早日出兵。”

唐寧嘆道:“淮西叛亂未平,河北藩鎮心懷異志,舉國重兵盡在河洛,與吐蕃開戰,恐是有心無力啊。”

張議潮道:“我來長安已有一月,知道一些國中情形,心中也想要皇上出兵吐蕃希望渺茫。聽說這裏江湖人物聚集,便想結交,江湖俠客武藝高超,若得他們相助,或者無需官軍也可成事。唉,哪知今日一看,龍蛇混雜,黑白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