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東門仗劍行 不減兒女淚

神策軍待遇最好,又最有前程,自是別人夢寐以求之事。唐寧卻道:“戰事未休,小弟情願留在洛陽軍中。”

閻峰點頭,只鼓勵他努力立功,爭一份功名事業,倒不怪他當初不願入劍宮,而今又跟隨太乙道人學武。

最後閻峰意味深長地點頭笑道:“寧弟始終不忘讀書人的身份,這很好啊。將來終歸要走仕途經濟的正道,總不能真的去做一個江湖人物。”

唐寧進山依然無所得,只是又曾遇見那紫衣女子,二人相遇幾遭,也算相安無事。那女子依舊眼光冰冷,鳳兒看著唐寧的眼光卻不同了。

四日後回到韓公文府上,卻有崔去病書信一封,稱後日崔去病生辰,請過府一聚。

三人備好禮物到崔府後,見所來賓客皆是崔去病的平輩親友,席間居然談起杖殺神策軍將之事,京城人皆知是一少年所為,傳說紛紛,這些親友聽傳的便有四五種之多,所傳年紀從十五六歲到二十多歲不等,人更是或胖或瘦,還好都說是男子,不曾錯了性別。柳公綽為保護唐寧,叮囑左右不曾將唐寧名字泄露,免遭神策軍報復,但堂前聽審的百姓不少,終究有人知道叫“唐寧”,眾口相傳,便傳錯了,什麽“唐南”“譚倪”“潭泥”都有。

崔去病今日一身男裝,英姿颯爽,在一眾姐妹兄弟面前介紹唐寧,十分得意。唐寧哪知自己進山數日,已然在長安城一夜成名,成了天寶茶樓最新話題,他最不喜人家將他當活寶一樣參觀,何況當日自己又沒甚麽大不了的事跡,那日在京兆府為免麻煩,不曾說出鄭奇姓名,而今鄭奇倒落得逍遙,還在旁添油加醋,一臉壞笑。

唐寧這才知崔去病請三人過府,便是要在眾兄弟姐妹面前誇耀有這等俠客同窗,心中不樂,想要告辭,卻被崔去病的幾個堂兄弟拉住敬酒,對面席上阿元與幾個姐妹談笑嫣然,始終不往這邊看一眼。唐寧想找一個機會與她講句話便走,卻苦無機會。

一眾都是少年,玩心十足,不過喝了三四杯酒,便有人開始投壺,有人出院中蹴鞠。崔去病一位堂兄邀人對弈,唐寧欣然相應。正對弈間,阿元拉著一個姐妹溜溜達達過來觀戰,唐寧擡頭想與她講話,她卻扭頭故作不知。唐寧明明感到她在留意自己,但每一擡頭,阿元便將眼光避開,令他無可奈何。

胡思亂想之中,一招不慎,被吃掉二子,頓落下風。阿元拍手笑道:“二表哥好棋。”唐寧心中愈是不自在,棋越下越臭,稀裏糊塗便輸掉一局,起身到院中看人蹴鞠。

這裏是一處私家花園,雖然不大,卻曲折玲瓏,被池塘假山曲廊月門重重分割,頗是精致。唐寧信步遊來,走過一處月門,見阿元獨坐石凳,望著他淺笑。

唐寧適才吃她冷淡,心想阿元不願理他,便也裝作未看見,轉個彎想走。

阿元笑著咳嗽一聲,輕輕道:“生氣了?”掩口輕笑。

唐寧立住腳,應道:“生甚麽氣?”

阿元笑道:“輸了棋生氣。”

唐寧道:“輸棋才不生氣。”阿元又笑道:“哪你生甚麽氣?”

唐寧心道:“你還問我?”說出口又太唐突,便笑道:“我根本沒生氣。”這話連自己也不相信。

阿元又輕聲笑道:“那天,我看見你們了。”唐寧道:“哪天?”阿元道:“就是打那個神策軍那天。”

唐寧奇道:“在哪裏看到的,我怎沒看到你?”

阿元道:“在朱雀大街上,那路邊的米店便是我家開的,我在樓上見到鄭公子和你與那神策軍動手。”

唐寧忙認真道:“元姑娘,鄭兄弟父親外任節度使,事關重大,望你莫將鄭兄弟動手之事告訴別人。”

阿元聽唐寧叫她“元姑娘”,心中不高興,白了他一眼,嗔道:“唐公子,謝謝提醒,我還不是個長舌婦。”將“唐公子”三字讀得格外重。

唐寧連忙解釋,他越叫“元姑娘”,阿元越是生氣。唐寧也不懂因何得罪了她,只當還是“長舌”之類,依舊不斷賠禮。阿元見他是真不懂,只顧驢頭不對馬嘴的賠禮,忍不住笑出來:“你又沒得罪我甚麽,賠甚麽禮?”

唐寧剛松一口氣道:“元姑娘。”

阿元臉色又一沉,心中罵他笨蛋,又喜他老實,不覺回嗔作笑。唐寧被她臉色弄的心中七上八下。阿元見唐寧站在原處手足無措,輕笑道:“老站著不累麽?”

唐寧見只有一條石凳,不敢與她同坐,猶豫不決。阿元側側身,將石凳讓出大半,拉著唐寧手拉他坐下。唐寧笑看阿元,阿元含笑輕輕將頭側過,唐寧就近看著阿元,見她臉上幾分羞紅,更增麗色。唐寧想與她講話,又怕說不對惹她不高興,再說又不知講甚麽好,二人便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