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天機猶可泄 孰能結死盟

唐寧急低頭,見一只手伸到自己懷裏行竊。

唐寧手一翻,便將那只手擒住,手上加力,那人哎喲一聲,被扯將過來。唐寧見那人年紀不過十七八歲,衣著也很光鮮,看樣子是個紈絝子弟,又不缺銀子用,分明是借人多盜竊。唐寧有心懲戒,手上再加一把力。

那人痛得眼淚直流,苦苦告饒。唐寧懲戒得他也夠了,看來這只手沒個十天半月也好不了,再想行竊也是不能,便放手由他去了。哪知人群熙熙攘攘,竊賊甚多,不一會倒遇了三個,唐寧都是懲戒一把,便放了去。這些人都是些十幾歲不學好的少年,乘人多渾水摸魚,手法笨拙,也不是甚麽慣偷。

誰想這竊賊抓不勝抓,唐寧又抓著一位,卻是三十多歲年紀,模樣看上去象個農夫,頭頂右臂都被灼傷了。原來寺門外許多信徒為表示對佛祖的虔誠,頭頂燃燈,脊背燒燭,便燒傷了也依然在頌經念佛。這人看來也是信徒,卻來行盜竊之事,唐寧喝道:“你竊人錢財,也不怕佛祖怪罪?”

那人咕咚跪下泣道:“大爺高擡貴手,饒了小人吧。小人從鳳翔趕來,財物卻遭人偷了,身無分文,連家也回不去,飯也沒處吃,實在是沒有辦法才來偷東西。小人知道偷盜會遭報應的,但家裏還有老婆孩子,我要是回不去,誰來養活他們啊。”

唐寧見那人痛哭流涕,不似作偽,教他起身,問他時果然是個農夫,責備道:“你家境清貧,妻兒待養,卻為何還要花費盤纏跑到京城來?”

那人嘆道:“正是因為家業不興,想求佛祖保佑賜福,誰知……”嗚咽而泣。

唐寧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塊銀子遞給他道:“這點銀子與你作盤纏,盡快回家去吧。”那人偷竊被擒,不被懲罰送官已是萬幸,哪曾想唐寧會送銀與他?遲疑著不敢接。唐寧將銀子塞進他手中,那人才知是真的了,千恩萬謝。

遠遠的張阿大推著油車賣油,這些日子他跟著佛骨碾轉各寺,生意興隆。那些善男信女有的買油燃燈,有的給寺中布施,張阿大瞅得商機,得了大利,油擔太小,已改成油車了。

唐寧適才助人銀兩,驚動了一旁許多人,便有四五人圍上來向他哭訴。這些人都為了能見佛骨,從鄉下趕來,結果佛骨未見,盤纏或用盡或被竊。最離奇的是一個商人居然賣了家業,專從東都洛陽趕來,跟隨佛骨跑了五座寺廟,至今未得一見。這些人不怪自身行事,只怪誠心未到,沒有佛緣。

唐寧本來便沒甚麽銀兩,適才給了那人,自己便只留一點銅錢。韋玉箏帶得十幾兩銀子,是韋母要她來布施的,區區十兩又怎幫得這許多人?韋玉箏將銀子交與唐寧,由他處置。

唐寧道:“佛家教人為善,今日散財救濟,雖然杯水車薪,也算一件善事,想來韋伯母不會怪罪我沒有施舍給佛寺吧。”韋玉箏點點頭。

唐寧便依那四五人的歸程遠近,將銀子分割一下,交給各人道:“這一二兩銀子,實在濟不得大事,諸位路上買些幹糧,想方設法回鄉吧。”韋唐義舉感動了周圍一些善男信女,紛紛捐助,雖然只是十幾文二十文,但集腋成裘,這四五人節省一些,也能回鄉了。

唐寧與韋玉箏錢財用光,便要回終南。聽得有人呼道:“阿彌陀佛,唐施主好。”

唐寧循聲望去,見是大慈恩寺的弘光,便回禮道:“弘光大師,幸會。”

弘光道:“唐施主既光臨本寺,因何又不入門而去啊?”

唐寧笑道:“原為禮佛而來,今無銀供奉,如何不去?”

弘光道:“佛法無邊,只渡有緣人。唐施主仗義疏財,已結了善緣,今有佛祖真身舍利在此,唐施主何不一會?”便請唐寧入寺。

門口眾人鼓噪道:“我等在此已經等待多時,如何放他人進去。”有人高呼道:“這和尚徇私。是個黑和尚。”多人齊呼道:“黑和尚,黑和尚。”

弘光合十道:“這位施主舍財濟人,與我佛有緣,自然可進。”他用內力送出,那些人雖然高聲齊呼,依然被他聲音蓋下去。

唐寧道:“弘光大師,適才多位捐助,可否放他們入寺?”

弘光道:“唐施主所言有理。”便放適才助財的諸人入寺。這些人在門外苦候,至少也有半日,有的還從其它佛寺追隨至此,燃燈飲食等開銷何止數千文,而今只因捐助了十幾文錢,便得親瞻佛骨。

唐寧隨弘光入得大雄寶殿,見佛舍利被供奉在堂上,形如上指,長有兩寸,光凈若玉。他不信佛,也不下拜,韋玉箏為著母親,拜了一拜,卻見那些善男信女若癡若狂,叩拜念佛不止。

大殿拜佛眾人之中,卻有一人屁股高撅,臉藏得很深,身著灰衣,口中不知胡亂念叨甚麽。可巧韋玉箏拜佛時便在那人身邊,無意中瞟得一眼,原來是西山神偷安子玉,見他伏在地上,一邊念叨,一邊畫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