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翻覆尋常事 千秋誰制衡

韋玉箏策馬過去,見有人攔住那幾名女子,便勒馬旁觀。原來是一群叫花子,攔路乞討,吵吵鬧鬧,那幾名女子東躲西閃,好不狼狽。與那幾名女子同行的還有兩三名男子,也被迫得手忙腳亂,忙掏出銅錢來打發。

韋玉箏心中大快,見那些叫花子有的沒有布口袋,有的掛著一到兩個小布口袋,那便是丐幫中的低職弟子了。韋玉箏便覺似老叫花子替她出了一口氣,笑嘻嘻的在邊上看熱鬧。

那群叫花子剛打發完,又湧來更大一群,這些人有老有少,還有不少白發的婆婆,身上都沒有小布袋,看情形卻象是饑民,不象是長做的乞丐,更非丐幫中人了。元和年間雖連年用兵,河洛汴徐一帶卻無饑民,如今不過三年,不單徐州出了饑民,一路上所見比韋玉箏到江南路上都蕭條多了。

乞丐雖多,又怎能難倒柳州曹家。那其中一名男子伸臂向船上大呼幾聲,便有一個家人匆匆趕來,臂上掛了十幾吊銅錢,那男子將吊繩解開,大把將銅錢拋灑在地,讓那些饑民去搶。

韋玉箏見那男子一副闊富行止,心道:“便是富甲天下,犯得著這麽顯擺麽。這種闊少,怎生多吃些苦頭才好。”

倒還真應了韋玉箏的想法,那些乞丐還未散盡,卻有數名遊俠兒打扮的少年帶著家奴攔住去路,嘿嘿笑道:“也不知是哪裏跑來的野鳥,敢來汴梁城擺闊,這不是踩著大爺的頭麽。”

柳州曹家那家人一揚脖子:“我們大爺是柳州曹家的,識相的滾開些。”

柳州曹家乃是天下首富之一,又多與官府作通家之好,勢力通天,便是一個家人也是趾高氣揚、目中無物。

然而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這些遊俠兒都是汴梁官宦惡霸子弟,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裏,還管什麽柳州曹家,呼奴便打。柳州曹家雖花錢雇了多人守船,但一來不敢輕易離船,二來他們是商家,哪敢因小事動刀槍,上岸的家丁又沒幾個,便吃了大虧,那兩三名男子也被打得帽子丟了,頭發散了,衣服破了,眼角青了,自小嬌生慣養,恐怕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虧。

圍觀的百姓雖多,眼見打起來了,早就避得遠遠的,惟獨韋玉箏不避,還拍手嬌笑。那幾名女子躲逃之中卻看見了,這個女孩子居然在此幸災樂禍。

眼見那幾名女子四下奔逃,有一個還向碼頭逃去,那些遊俠兒哪肯放過,一陣急奔擋住去路,推推搡搡,動手調戲,那女子尖叫連連。

一位遊俠兒帶來的家奴眼見好幾人都在那女子身上摸了一把,也伸手要摸。眼看就將摸到,腕上卻多了一條鞭子,跟著便騰空而起,上了一棵柳樹杈上,這才看得清了。

韋玉箏原本在看熱鬧,卻見那些遊俠兒開始調戲女子。阿元雖是她情敵,但畢竟都是女子,受人欺負的滋味是一樣的,韋玉箏習武本為的就是行俠仗義,如今眼見不平,總不能再袖手旁觀,當下便出了手。

那些遊俠兒不過是些紈絝子弟,最多不過練了幾天花拳繡腿,怎經得起真打,頓時被打得屁滾尿流、狼奔豕突,如飛的逃命去也。

那幾名女子忙來稱謝,除卻幾名婢女,只有兩人衣飾華貴,一人年紀較長,容貌清秀脫俗,另一個年紀稍小,卻格外美艷,便是適才被遊俠兒欺負的那一位。

韋玉箏見那年紀稍小的美艷動人,不知算不算天仙,也毫不遜色於那鄭小姐,打心裏嘆口氣,回馬便走。

那兩名女子見韋玉箏也不講話,只直勾勾看得一陣便回馬去了,甚感奇怪,但想江湖遊俠大抵如此,行俠不留名,做事不著痕,卻見一人匆匆追趕韋玉箏,身形熟悉,背上插著一支銅簫。

那年紀稍小的女子便高聲呼道:“唐大哥,唐大哥。”卻見唐寧頭也不回,直追韋玉箏去了。

唐寧急追韋玉箏,疲乏不堪,只沿路一邊吃幹糧一邊趕路又一邊想事,知道這次韋玉箏是真的傷心生氣了,因此拼命追趕,絲毫不敢停頓。直到汴梁碼頭,這才見韋玉箏騎馬離開,急急追趕上去,雖聽到身後有人叫“唐大哥”,也沒留意。

韋玉箏也聽到那女子高呼“唐大哥”,知道唐寧到了碼頭,心中更氣,狠抽一鞭,那馬跑得飛快。這可苦了唐寧,他已是強弩之末,內力將盡,急奔之中,也不能張口呼叫,只拼命追趕。

韋玉箏認定唐寧必然要留在碼頭與那阿元相會,說不得還要敘敘舊情甚麽的,氣恨交加,跑出二裏多路,空曠無人,那馬也跑累了,便信馬由韁,掩面痛哭。

正哭之際,忽覺得身後有人奔來,擡起淚眼,只見唐寧攔在馬前。韋玉箏心裏一酸,便要策馬奔去,卻見唐寧張了張口,甚麽也未講出,一下子便委頓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