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洪九郎與馬伯樂在泰順客棧中住了一夜。

客代中的店家象是受到了吩咐。對他是既客氣又害怕,這使得洪九郎很不習慣。

第二天,他在城裏到處逛,卻已沒人敢跟他打招呼了,連在飯館中吃飯的時候,氣氛也很不對勁。

別人雖然對他們不是十分恭敬,他們點的菜,很快地送了上來,但別的客人卻離得遠遠的,眼睛看他們的時候,仿佛他們是已經死去的人一般。

洪九郎打了紅狐莊,卻在敦煌城中贏來了一片冷漠。

馬伯樂生氣了。拍著桌子罵人,有時更是指著於天正的名字,公開地罵他是孬種、懦夫,也沒有引起任何的反應。

但這並不表示紅狐莊怕了他,紅狐莊也不是沒有反擊行動,只是那反擊行動,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當天下午,客棧中傳出淒慘的女子哭聲,是一個老頭子帶了女兒居住,老頭子得病死了。

他們在店中住了已經有半個月,老頭於一直在鬧病,這一病不起,丟下了一個十九歲的女兒。

洪九郎見過那女孩子一面,長得頗為清秀,一派大家閨秀的樣子,洪九郎見她出門去為父親買藥,愁眉深鎖,十分可憐,洪九郎對她頗為同情。

客棧裏死了人,許多住客都怕晦氣,搬了出去,客棧裏一下子冷清了很多,因此到了夜間,那幽細的哭聲更為淒慘了。

到了三更時分,洪九郎房門上響起了剝剝的輕敲聲。

洪九郎問道:“是誰?”

門外頓了一頓才有個女子的聲音低低道:“洪相公,是我,我叫尤素芬,就住在隔院。”

隔院就是死人的院子,不用問是那個孤女了。

洪九郎起來開了門,果然看見那個女孩一身素服,哭紅了眼睛,看見他忙低下了頭。

洪九郎道:“姑娘知道我姓洪?”

“是夥計告訴我的,家父不幸病故,店裏的客人都搬出去了,只有洪相公和那個馬老爺子還留下,出了這種事,擾得二位不安,小女子特來道歉的。”

洪九郎忙道:“姑娘別這麽說,出門在外,頓遭不幸,是十分無奈的事,姑娘也不必大傷悲,還得保重身體,料理老人家的後事要緊。”

那個尤素芬感激地點點頭,一付欲語又止之狀。

洪九郎道:“姑娘莫非有什麽為難之事,需要我盡力的,盡管開口好了,但凡我能盡力的,我都可以效勞。”

尤素芬又頓了一頓才道:“謝謝洪相公,我可以進去說嗎?在門口我怕人看見了不便。”

洪九郎忙道:“這是在下失禮了,姑娘請進來。”

尤素芳低頭進了屋,卻又看看房門,顯得十分不安。

洪九郎把門關上了道:“現在姑娘可以說了!”

尤素芬的頭垂得更低了,良久後才擡起頭來道:“小女子實在羞於啟齒,事情是這樣的,家父在塞外經商,略有積蓄,想到長年漂流在外總是不好,而且身子也不行了,就頂出了生意,帶著我回鄉去。”

“我也是從塞外來的,知道那地方,對老年人的確不適合,尤其是令尊身體不好,應該早作歸計的,姑娘的府上是哪裏?”

“江南杭州!”

“那是個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我沒到過那兒,想必一定是十分的美麗。”

“我三歲就隨家又到了塞外,也忘記是什麽樣子了。”

“令尊是帶病才上路的嗎?”

“臨行時,家父的身子還可以,只是在經過白龍堆時,遇見了平天雲的手下搶走了大部分的財物,家父一急,舊病才復發了,一路拖過來,病越來越重。”

洪九郎同情地點點頭道:“平天雲那夥巨盜出沒在白龍堆中,專門搶劫客商,十分可惡,不過你們只是財物損失,能留下性命,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但家父卻想不開,他老人家畢生在外辛苦,才積下那點錢財,一旦失去了,憂急成了病,勉強拖到這裏就再也不能走了。”

洪九郎多少已明白她的意思,道:“姑娘可是身邊不方便,扶柩還鄉,還要不少錢的。”

尤素芬抹著眼睛道:“扶柩歸家,我是不敢想了,不瞞相公說,被劫之後,我只有一條金項鏈貼身帶著沒被搜走,到了此地,變賣了支付店線和醫藥費已經用完了,我只想把家父的後事料理一下,就地埋葬了,等將來有能力,再把骸骨送回去。”

“這也是沒法之事,姑娘一個人帶著一具靈柩也確是不便,不過將來移骸也很麻煩,不知要等到哪一天呢!便令尊長年魂寄異鄉也不是辦法,姑娘不如將令尊火化了,把骨灰帶回去也是一樣的。”

尤素細愁眉略略一展道:“是啊,我竟沒想到這個辦法,那真是大好了,說真的,我這趟回去,也不知是怎麽個歸宿,將來是否能再回來也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