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怒放與凋謝〔九〕

“小芙,你取笑我沒什麽,只是何苦拿兩個哥哥與我比。你既這樣說,我真就不能死在這裏了,起碼我不想給欒照這個惡人陪葬。”金寒窗明白家中兩個兄長並不比自己輕松多少,他扯掇著臉上易容的胡須,心底浮上來空虛與疲累,殺欒照之前他就知道不會有任何成功的快感,或許本就沒有什麽勝利可言,挺住不倒下就意味著一切。金寒窗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他與容曼芙的距離和關姨與容曼芙的距離是一致的,如果他逃走或者撲擊容曼芙,那關姨多半會棄了賈文來狙擊他,金寒窗見過關姨的出手,這個瘦小的老婦不是他能對付的,容曼芙身邊只帶了這麽一個高手,絕對不是人手不足和托大。

院子一番打鬥已經造了不小的動響,這裏的夜卻依舊是靜的,玉荷樓似有著一層防火神罩,院中一個人都沒有走出去,院外也一個人沒有沖進來。這種沒人打擾的安靜仍在持續,這種安靜是可怕的。

“關姨,請您老收拾局面。樓內一直擋著外邊,平常巡邏隊好應對,就恐驚動了那幾個紮手的。”容曼芙細細的向關姨交代著,等於下了必殺的指令。這麽做她的心情也有些黯淡,不想再停留了。

容曼芙轉身的下一刻,關姨的身形便動了。她早等著容曼芙的死亡示意。若要生擒金寒窗、賈文,並且不出這個院子的範圍,的確有些難辦,但是要直接格殺二人,她有著九成的把握,到目前為止,她的殺人技術可是一直只為朝中貴人服務的。

院中容曼芙轉身。

關姨與賈文拔取兵刃。

金寒窗逃。

由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起頭,場中人幾乎同時開始了移動。

賈文的刀在後背,今夜他的刀一直沒有拔出來,即使在柴屋中遇突襲也沒有拔出來,不是他自持甚高,乃是他的刀比較特殊。

他的刀刃塗著一層“火雲洞”特產的火磷油,而刀鞘的鞘口則嵌著特制的火石。他的這一把刀一拔就燃,一出鞘就著,一亮就是火光四射。這樣的刀當然不能說拔就拔。賈文甚至在一般的打鬥中根本不用刀,他藏著他的刀,這把刀是用來斬殺強敵的。阻在他面前的老婦無疑就是個強敵,賈文已拔刀。刀光未起火光先起。

刀已熱。

賈文與關姨之間不過五步。金寒窗能逃,賈文卻不能逃,他知道對方更快,他沒有機會。他必須迎擊,他要出刀,出這一把出其不意的火刀!

賈文的項後剛騰起了火苗,而他的敵手則像是一塊黑色隕石般猛地撞了過來。賈文眼眸中只閃過一道殘影,然後關姨便撞進了懷中。

關姨沒有施展任何招式,沒有發出任何兵器。她的攻擊就是她瘦小的身軀,或者說就是她的一把老骨頭。

“嘭”的撞擊爆響,賈文的身體立馬對折到了最小角度,掛著背後的刀火就飛了出去,看上去如同一只破漏的燈籠。

在關姨詭異快絕的攻擊之下,賈文竟是連拔刀的機會都沒有。

容曼芙才邁出轉身後的第一步。賈文已經被關姨加速的骨頭轟飛了出去。這一步落下,關姨已在巨大的撞擊力中折回身形,以更迅疾的速度徑向金寒窗彈了過去!

賈文沒有任何的反應時間,金寒窗卻有著三丈之遙與那一步的時間。這些條件足夠金寒窗做出一個生死的決斷,金寒窗毅然拋棄了逃的想法,那老婦的身手高出他絕對不止一兩個層次,他根本沒有逃脫的希望。要想活著,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擒住容曼芙,賭上容曼芙對玉荷樓背後勢力的重要性。

金寒窗扭腰,腳下發力,猛地向容曼芙折掠過去。手刃欒照,了了心願,可這不代表他就甘願死在這院子裏。戴罪之身的他願意屈身螞蟻窩,願意為一家貧民討回公道,當然也願意在這絕境中拼上一拼,或許金寒窗的內心仍有著一線洗脫罪名的希望,一廂重回美好生活的向往。

第二步。

容曼芙不會回頭,她所處的位置決定了她的無情。伊的步伐很小,裙裾間繡鞋暗金,月光洗禮,纖足於荒草之上步步生蓮。

關姨在飛。

睹見金寒窗拐了方向,她只是瞬間沉下去一點高度,手足在地面驟然一敲,姿態有如缸中的水瓢起了一次沉浮,便校正了方向。關姨瘦小的身軀像低空俯沖的夜梟般擦著草尖追向金寒窗。

這一撞沒有減速,只有加速。

金寒窗在追。

所有的功力都被提聚,風聲在其耳邊大作,眼中只有那伊人漸近的背影,金寒窗身法到達了極限。

金寒窗追至容曼芙身後,關姨已從側面俯沖而來。須臾間,金寒窗與關姨的距離就被抹平。

容曼芙面色從容不變,她想象得到背後那少年抓過來的擒拿手,但是她亦知道不等這只手觸及她的衣袂,那個少年就會被關姨撞得粉身碎骨。隱匿玉荷樓,伏筆青州,這是她加入相府所接到的第一個重要任務。因為金寒窗的出現,她的入樓自然而然。少年一筆巨款不僅買了她的初夜權,也買下了賣身契。她就這樣一夜成名,滿城皆知來了個價值千金並且賣藝不賣身的名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