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章我聞〔六〕

瞳術、讖言咒、天魔舞等迷心亂神的幻術技藝在中原已經斷了傳承。近些年此種技藝更被中原武林歸於旁門邪道,有志此等門功法的門派皆被各種外力打斷了研究。幻術最能誘人瘋魔,一旦有成,往往上癮,愈發不能自拔,因此頗有一些武者甘冒風險,在巨大壓力之下也不願舍棄,不過這些人的下場除了死路,再無別途。中原的幻術典籍幾乎銷毀殆盡,沒有一卷完整系統的經典作為指引便去精研幻術,無異於癡人說夢。修煉者初時不覺此道險惡,待練到深處,只要法門一步走錯,便是走火入魔的下場。除了自取滅亡的,暴露於眾的更會遭到名門正派合力絞殺,之所以江湖態度如此統一,因為戒除幻術的發起者正是武陵山莊。只要朱崖還是中原武林的巔峰,幻術便無出頭之日。

然而無量海竟還有此等法門的存在?真是野火燒不盡,海外存余孽啊,不知武陵山莊作何感想?

惶惑、異想再到澄心靜思,只是片刻。

鄭翠娥手中劍芒暴漲,不管那頭頂斬落的磅礴星河是否乃是對方真實刀意,劍妃子直取中軍,全速突刺山巔。生死關頭,鬥志戰意昂然拉升精神狀態,鄭翠娥重新獲取了黑暗視界,眼前是層層鋪疊的劍網遊絲,可試圖阻止的那一道亮線仍舊詭異的穿了進來。

腳踏山崗,山風勁吹,代價卻是半邊衣衫鮮血濡濕,鄭翠娥封了肩臂幾處止血穴道,感覺傷處還能活動,動作間將蕭衍那邊的情況盡收眼底,鄭翠娥才不慌不忙的道:“這種刀殺不了我,第一刀不行,再多刀也不行。楚項舞,你就到這兒了。挑這裏做撒野的地兒,腦子真是壞掉了。想鬥,改日奉陪,絕不食言。現在還有聯手的可能,……”

楚項舞沉沉的笑了起來,打斷道:“我的刀法乃從無上寶典演化而來,取意天象,徹照人心,你意志不堅,幻象自生,怨得了誰。一個連瞳術刀術都分不清的女人也配和我聯手?不要侮辱我。再說了,我來的目的要說幾次你才懂,女人,我就是想砍了你啊。”

簡單直接的敵意無可化解,深植心髓,但是這怨懟由何而來?

鄭翠娥緊盯對方肩頭,把握著戰鬥前奏,挑眉問道:“報上島名、師承,鄭世家不殺海外無名鼠輩。……,怎麽啞巴了?難道是個不敢留名的孬種嗎?”

楚項舞嘴唇微啟,忽又緊緊抿合,身上的殺氣驟然升騰,長刀高舉,很平靜的諷刺道:“膚淺!”

劈斬。

刀光閃行,雖然一斬卻漾起數道波折,綴著光芒的刀尖曳出一條軌跡莫測的復雜亮線,就如神秘星軌一般。對面應機而發的劍意同時攻出,森森劍芒好似鮮花吐蕊,淩厲中不失靈韻。然而刀劍之間並無交集,雙方竟是一個恐怖的無聲交錯。

楚項舞沖傾至崖邊,長刀駐地方止,一小堆石塊沿著陡峭的山坡滑了下去。急停的發力令身體繃緊,楚項舞立時就感知到瑕疵,輕微的背傷。這劍傷根本不足介懷,他此刻很想回頭確認一下,確認一下那娘們為了這一劍付出了多大代價。

不過,黑漆夜色裏躍出來道道人影。足有七個殺手圍在楚項舞的身邊,打消了楚項舞多余的動作,而那諸多殺招將出未出之時,山崗猛烈震動。

震耳欲聾!

不知多少顆雷子經過計算,被人拋簇在半空中同時爆裂炸響,場面恍似地搖山崩了一般。

終究晚了一步的鄭翠娥,擡劍擋著迸射的石子,即使看到蕭衍及時竄出,眼神依舊是死寂的。

無法逆轉的局勢,輸了。

爆炸卷起氣旋煙塵,十數道黑影如食腐禿鷲般搶進圈子,瓜分盛宴,不過得手的還是最早亮相的女子。

田中道一頭栽倒。

女子沒有繼續爭食的意思,手提裙擺抄手而立,顯得無所事事、超然於外的別樣風姿。十數個殺手刃鋒調頭,轉而圍攻楊儀,她則心有所感,低下臻首,向身邊悄然出現的年輕殺手恭聲請示道:“陸大人,需要斬下首級嗎?”

陸大人?

這稱呼世俗得很,也新鮮的很,是否背後還傳遞著某種微妙信息,陸無歸此時卻無暇去想了。

“高行天那邊由我替你見證,心且放下,有件事情交給你做。”陸無歸看著逐漸殺下山巔的混亂戰團,叮囑道:“這個人留條性命,至少別讓他死在這裏。”

伊敵側目打量身邊激烈的困獸鬥局,伸手一指,道:“這個?不殺?”

楊儀即使依靠本能躲開了雷子的轟擊,可是余波難防,身軀鱗傷,比適才田中道的狀態好不到哪去。伊敵臉龐浮現出些許難色,問道:“怎麽留?”

“你能搜集到這些顆雷子,手段還要我教?”

聽到陸無歸質問的語氣,伊敵低下臻首,嘴角攏著含蓄的弧度,愈發品味到這個嶄新世界的奇妙之處,恭敬應道:“如您所願,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