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故友相逢

二人這樣你一碗我一碗地渴酒,很快就各自喝了十余碗。

這酒是天狼找到塞外的釀酒大師花不魯赤秘制的。大漠之中,氣候多變,夜間的氣溫經常能降到冰點以下,來往商隊夜間趕路,往往需要烈酒暖身,而這種號稱七月火的烈酒,則是關外最烈的一種。

其獨門之處,就在於把小塊的砒霜化於酒中,以增加其烈度,而化解砒霜的毒性,則是花不魯赤的獨門手法了。

又是一碗酒下肚,兩人依然相對無言,天狼再次拎起面前的酒壇子,卻發現二十斤的酒壇中已經空空如也,他搖了搖頭,一擡手,碩大的酒壇子從正好被吹起的窗洞中飛了出去,而道人則冷冷地看著他的動作,一言不發。

天狼終於擡起了眼皮,看著對面的道人,語調中不帶任何感情:“老裴,你我認識多久了?”

道人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他歪著頭想了想,很肯定地回道:“十三年了。”

天狼喃喃地說道:“已經十三年了呀,都這麽久了。”

他看了一眼道人,語調中突然多出了一份感慨:“也只有象你這樣過命的兄弟,才會一直跟我這樣的人當朋友。”

道人搖了搖頭:“說這些太見外了,既然是兄弟,就不要講這樣的話,你的苦,我知道,你的心,我也懂。所以一接到你的信,我就來了這裏。”

天狼點了點頭:“這次的事情非你不可,信上已經說得明白,你如果不願做,現在可以和我直說,我再想別的辦法。”

道人的眼裏精光一閃,聲音中帶了三分慍意:“如果你再說這樣的話,我可跟你翻臉了,咱們當年的誓言還在,這個忙我一定會幫。”

道人說完後,直接站起了身,身形一動,如鬼魅般地閃到了門口,打了聲忽哨,正在啃骨頭的阿黃突然擡起了頭,丟下嘴中啃了一大半的骨頭,跟著躥了出去。

道人也不回頭,大步出門北行而去,而他的聲音則順著朔風遠遠地飄來:“照顧好自己,不見不散!”

天狼嘆了口氣,兩眼中竟然隱隱有些淚光閃動,這已經是多年沒有過的感覺了,他擡手拭了拭眼睛,臉上卻仍然是沒有任何表情,右手一伸,又是一壇七月火淩空飛過,穩穩地落在桌上,酒香四溢,這回他沒有用碗,而是直接拎著酒壇子向自己的嘴裏灌了下去。

風刮得越來越大,而窗洞處木板的翻動也越來越頻繁,門口不知何時又站了一個人,長長的影子映在大廳的地上。

此人身材修長,裹在一身黑鬥蓬裏,壓得很低的蓬沿下,黑布蒙著口鼻,只有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雙眼,緊緊盯著坐在角落裏一個人喝著酒的天狼。

天狼擡了擡手,又是一壇酒旋轉著飛向了來人,來人嘆了口氣,輕輕地伸出右手,那是一只保養得很好,皮膚細膩,瑩白如玉的手,若不是手背上的幾根稀疏的汗毛,倒是有七分象是女子的素手。

手指修長,指甲修得整整齊齊,中指上套著一枚顯眼的綠寶石戒指,那塊寶石足有大姆指蓋大小,耀得這昏暗的大廳裏頓時閃起了瑩瑩綠光。

說來也怪,去勢洶洶的酒壇子在來人身邊不到一尺處,居然淩空停下,不再前進,可是旋轉之勢卻絲毫不減,滴溜溜地在空中打著轉。

黑鬥蓬的手腕一抖,瑩白如玉的右掌變掌為爪,向後一拉,酒壇居然在空中緩緩地向來人飄去,他的手再一抖,掌中多出了一柄鐵骨折扇,而酒壇則穩穩地停在那折扇之上。

天狼不回頭,卻是輕輕地鼓了兩下掌:“好久不見,你的柔雲勁可進步不少。”

來人也不答話,雙足一點地,整個人淩空飛起,如同一只黑色的大鳥,在空中一個旋身,又似一片輕飄飄的落葉,穩穩地落在了天狼對面剛才那道人坐過的板凳上。

而整個過程中,停在他那折扇之上的酒壇子則是紋絲不動,黃泥的封口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壇口那滿滿的酒平線上,波瀾不興,一滴酒也沒有濺出來。

天狼仍然保持著一貫的坐姿,眼皮也沒擡一下,自顧自地拎起酒壇向自己嘴裏灌著酒。

鬥蓬客的右腕微微一動,一道酒箭直沖半空,到了高處,其勢已盡,又如噴泉似地落下,鬥蓬客一仰頭,酒箭入口,直灌入腹,而一股熱浪則從丹田處升起,直達百骸,說不出的暖意。

鬥蓬客喝完了這一股酒,嘆了口氣,掀開了蓋帽,拉下面巾,露出一張冠玉似的臉,看年紀上下是三十左右,玉面朱唇,白面無須,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兩只瞳孔卻是一只碧綠,一只深藍,就象兩顆寶石嵌在這張白玉一般的面龐上。

鬥蓬客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用金線綢子作襆頭,兩縷長發貼著耳邊的面頰垂下,直到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