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回 寧波碼頭

伊賀天長慘然一笑:“我們本就是一群山民,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罷了,只是在日本碰到天下大亂,戰國時代,這些貪婪狠毒的大名連山民也不放過,這才逼得這些山民成了忍者,並不象武士流派那樣幾百上千年的世家傳承,所以爺爺說過,只有讓所有的人能平安快樂地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比什麽忍者門派的虛名要好得多,伊賀二字,比起大家的性命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提。”

天狼嘆了口氣:“想不到你爺爺竟然能如此灑脫,創下了如此響亮的名頭,卻又並不為此所累,中原各派若是有你爺爺一小半的豁達與見識,也不至於這千百年都廝殺不斷了。”

幾聲雞叫聲遠遠地傳來,伊賀天長看了一眼東方已經開始有點發白的天色,一抹晨曦從遙遠的天際外那厚厚的黑雲中透了出來,她笑了笑:“天狼,黑夜是我的朋友,白天則是我的敵人,不能再多留了,我得趁著天還沒亮出城去,你一切當心,下月初三,我們在寧波還會有機會再見的。”

天狼一抱拳:“伊賀姑娘,珍重。”

伊賀天長忽然想起了什麽,開口道:“天狼,一定要當心鳳舞與陸炳,尤其是鳳舞,以我的直覺,她可能還有更多的事情瞞著你,而嚴世藩則可能掌握了她什麽秘密,所以才能操縱和控制她,那天在船上,我能聽出她的不情願,但最後還是跟著嚴世藩走,應該不僅僅是遵從父命。”

天狼微微一愣:“這話是什麽意思?鳳舞連以前是嚴世藩女人的事情也沒有對我隱瞞,又還能有什麽事情被嚴世藩抓住把柄?”

伊賀天長搖了搖頭:“這也只是我的猜測,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天狼,我是女人,有自己的直覺,我能看得出鳳舞確實愛你,但她好象有什麽事瞞著你,更有什麽秘密怕被你發現,這點請你千萬要留意。”

天狼嘆了口氣:“對於這對父女,我永遠是看不透的,也不知道他們對我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我既然答應了要娶鳳舞,就不會食言,如果他們別做得太過分,那我這個承諾也不會改變,只是現在他們確實是在躲著我,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在想什麽,做什麽,不管怎麽說,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汪直與徐海之事,此事一了,我會找他們問個清楚。”

伊賀天長嘆了口氣:“天狼,其實我覺得你並不適合黑暗的官場,只有心狠手辣,皮厚心黑,才能在這官場中混下去,而你是天生的大俠,又是如此的鋒芒畢露,毫不妥協,只怕遲早要被奸人所害。你勸我和徐海不要依戀權勢,早日思退,我完全同意,可是你自己呢?難道你不應該給自己考慮一條退路嗎?”

天狼苦笑著搖了搖頭:“當初加入錦衣衛,是相信了陸炳的一片赤誠為國之心,也不忍心朝堂之上盡是虎狼,想要救民於水火,上不負國家,下不負黎民,現在看來,確實是我太天真了,世道黑暗,大明已經風雨飄搖,並非我這樣的人能力挽狂瀾,伊賀姑娘,謝謝你的好意,倭寇之事一結束,我會找陸炳問個清楚,如果他仍然只想著自己的官位與權勢,執意繼續與嚴世藩為伍的話,那我也只有對他說抱歉,退出錦衣衛了。”

伊賀天長哈哈一笑:“拿得起,放得下,這才是男兒本色,天狼,如果我不是已經嫁給了徐海,一定會愛上你的,嘿嘿。好了,多的不說啦,你我就此別過,寧波港再見!”伊賀天長說完之後,身形一動,天狼也沒見她怎麽動,只見她的身影一下子就象壁虎一樣地遊上了屋頂,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之中。

天狼搖了搖頭,心中暗道:我當年留在錦衣衛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鳳舞,你還有多少事情是要瞞著我的?

嘉靖三十四年很快到了,正月初三,寧波港口,凜冽的西北風吹得碼頭上一字排開的大旗獵獵作響,而這本來就可以容納上百條商船進入的大型港口今天早已經被上萬軍士警戒得水泄不通,港內港外盡是新打造的高大戰船,而岸上的明軍,個個盔明甲亮,剽悍雄壯,黝黑的皮膚和結實發達的肌肉,以及站在寒風之中仍然標杆一樣的軍姿彰顯出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雄師勁旅,而領頭的一名軍將,正是那義烏壯士陳大成。

天狼今天仍然是一身正裝,圓頂平鍋帽,飛魚服,大紅披風,獸面玉帶,勁褲馬靴,斬龍刀套在一把繡春刀的刀鞘裏,系在腰間,而沉穩有力的右手則牢牢地按在那玉質刀柄之上,鐵塔般的身材即使在一眾強悍的義烏士兵中間,仍然顯得異常顯眼,今天他換了當日上島見汪直時的人皮面具,外面罩了一層青銅假面,看起來在神秘中透著一絲威嚴,只有虎目中閃閃的神芒讓人看出他極高的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