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回 狼筅六式

杭州城外的軍營裏,一片深秋的蕭瑟,林外的樹林裏,楓葉正當紅,林中的地上,已經淺淺地鋪了一層落葉,一陣秋風吹過,枝搖葉動,幾片楓葉不情願地離開了樹梢的懷抱,在空中打著卷兒,輕飄飄地落向大地母親的懷抱。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這份秋風肅殺的別離之情的影響,本來生龍活虎的軍營裏,氣氛也是難言的壓抑與沉重,就連巡邏的士兵們也不復幾年前的那種高昂士氣,一個個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扛著槍,在這大營裏來回逡巡著。

胡宗憲一身盔甲,站在營中的一處高崗之上,眉頭深鎖,看著大營中這副無精打彩,了無生氣的模樣,不由得長長地嘆了口氣,輕聲道:“想不到會變成這樣,天狼,當初真應該聽你的話啊。”

李滄行今天換了一身軍裝,易容成了一個四十出頭的黑臉將官,站在胡宗憲的身邊,雙手背負於後,冷冷地看著大營中的這副景象,說道:“胡總督一向軍紀嚴明,治軍有方,怎麽幾年不見,軍紀竟然松懈至此?”

一身藍衫,文士打扮,綢布方巾的徐文長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以前的部隊多被將領們帶到前線與倭寇作戰了,留守大營的多半是從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調來的衛所兵,這些都是老油條,天狼,你也知道的,並非總督大人治軍無方。”

胡宗憲擺了擺手:“文長,不必為我找理由,將者軍之膽,營中的軍紀松懈成這樣,說白了就是本總督已無戰心,所以才會上行下效,天狼,當年我受嚴世藩的壓力,被迫殺了汪直和徐海,逼反了整個東南,現在從浙江到福建,甚至廣東和山東兩省的沿海,都出現了倭寇的海盜式劫掠,苦戰三年,收效甚微,沿海百姓深受其苦,都是我胡宗憲的罪過啊!”

李滄行面無表情地說道:“胡總督,事已至此,想必你也知道,這幾年你之所以在東南一帶剿寇不力,越剿越多,也是因為嚴世藩在背後給這些倭寇提供各種支持,內賊一旦和外寇相勾結,就不是你這個浙直總督能對付得了。”

胡宗憲咬了咬牙,恨聲道:“早知如此,當年寧可拼著這頂烏紗帽不要,也要堅決頂住嚴世藩的壓力了,天狼,我真的謝謝你能不計前嫌,在這個時候以國事為重,來東南幫我這回。”

李滄行嘆了口氣:“不管怎麽說,我都是大明的子民,當年東南平倭之事也是由我一力促成的招安,現在搞成這樣子,實非我所願,我不會因為跟你的私人恩怨,就誤了國家大事,眼看著百姓受更多的苦難,那樣我和嚴世藩這個奸賊又有何區別?”

胡宗憲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一閃而過,他開口道:“天狼,你說你這回帶了千余名武藝高強的江湖義士,想要投軍,能說說你接下來的打算嗎?”

李滄行微微一笑:“胡總督,我已經離開了錦衣衛,不過我這個名字對外是保密的,你還是叫我天狼的好,我在您這裏從軍,也是用這個名字。”

胡宗憲的臉上閃過一絲為難之色:“你若是錦衣衛的話,用這個代號倒是沒什麽不妥,只是正式投軍的話,身為軍將,無論是向上的塘報還是以後的論功,都需要一個正式的名字才行,哪怕是假名,也比這個代號要來得強啊。”

徐文長突然開口道:“部堂大人,天狼此舉想必有其難言之隱,我們還是不要過於勉強,實在不行,您給他隨便編個名字上報就是。”

李滄行擺了擺手:“胡總督,我這回前來,並非為了功名利祿,於公,我希望能打擊倭寇,還東南沿海以清平,於私,我也希望能以江湖人士的身份,以後在這東南一帶開宗立派,實現自己的心願,所以您不需要問我的名字,甚至不需要給我一個編制,我的部隊,可以暫時掛靠在戚將軍所部,聯合行動。”

胡宗憲的臉色微微一變:“你要去和戚繼光所部會合?”

李滄行點了點頭:“不錯,我這一路上也聽說了不少現在的軍報,戚繼光的那些義烏兵已經訓練得非常不錯了,聽說還練出了一個鴛鴦陣,威力巨大,最適合小隊作戰,對陣倭寇時當可處於上風。”

胡宗憲嘆了口氣:“話雖如此,可是戚繼光所部畢竟是軍隊,而那些倭寇卻多是散兵遊勇,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上船逃跑,往往是戚繼光出現的時候,倭寇卻已經搶了東西,上船逃跑了,所以這一年多來戚繼光雖然疲於奔命,卻很少有大的戰果。”

李滄行微微一笑:“胡總督,這樣的情況無非是兩個原因,一來是戚家軍乃是步兵,江南一帶的道路又多泥濘,行軍不易,所以軍隊難以追上倭寇,二來嘛,則是那嚴世藩通過江湖匪類與倭寇勾結,跟他們通風報信,只要戚將軍的大軍一動,那內賊就會對外傳出消息,所以才會屢屢無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