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字是種技巧,刃懸於心,退一寸則不成忍,進一寸不成仁。我們靜靜思索忍的度。其實忍字不難,不就是憋著嗎,關鍵是“度”難以掌握。

我出生未知,父母不詳,卻不知為何有一個師父。我從小受困,四面高墻,一樣不知為何。

我懂事的時候命運安排我目睹武林中最浩大的一場比武。

當時江湖中有兩個派系,便是少林和武當。少林的勢力比武當強大一點,因為大家都覺得長頭發很難打理。少林信仰佛教,拋去一切的表面或者深刻,年幼的我覺得它講究的是“忍”字,派中高手和普通人的區別就是“忍”的度,高手的出手總是那麽時機恰當,有的時候一樣的事情在不同的時間做會有不同的效果。

師父寫下:時,空,皆無法改變,而時空卻可以改變。這很難理解。我的早期理解是一個逗號可以改變一切,師父說:不,你仔細看。

我說:上句和下句就一個逗號之差別。

師父說:你只看到表面,你仔細看,差別不只一個逗號。

從日落到日出,我將手上捧的倆字看到快不認識了,師父將我叫入房中說:你看出差別了嗎?

我說:我只看出一個逗號的差別。師父說,你已離答案很近,但是離答案越近,便越容易找不到答案。

我跪在地上請求師父參破。

師父說:看,其實是兩個逗號。

少林武當的恩怨由來已久,當分歧明顯後,少林內部便更加嚴格。秋天時候,師父下令統一江湖中所有少林子弟的服飾,但是麻煩隨即而來,服飾統一後,坊間便有偽造,一些人購得少林服飾後,打劫拐騙,嚴重蠱惑民心。師父十分疑惑,為何沒有人冒充武當?我說,武當上下皆是便衣,不過師父寬心,武當作惡多端,已經不需要冒充,而少林形象一向很高,所以才會有人受騙。

師父聽了沒表情,覺得外表只是次要,而外界紛擾,清者自清,主要在修行上和武當有所區別。“忍”字是種技巧,刃懸於心,退一寸則不成忍,進一寸不成仁。我們靜靜思索忍的度。其實忍字不難,不就是憋著嗎,關鍵是“度”難以掌握。倘若出手太早,我等便和武當沒有區別,這是少林的大忌;倘若出手太晚,我等已然被打死,自然很愚蠢。

我的師兄叫釋空,師父應該很不喜歡他。他的身世很特別。我們一起出去,最先動手的永遠是他,關鍵是他並不具備我佛精神,不光在我們中間他最先動手,甚至在敵我之間他都是第一個。我想,他是只記住了師父一萬多句話中的一句:忍無可忍,無須再忍。並且是後半句。

江湖中群龍無首的時候看似很亂,但是群龍有首的時候其實更亂。我記憶中的那場比武很亂。大家靠人口傳播,此事已經成為全國轟動的事件,圈內圈外更覺得這是今年唯一具有觀賞性的賽事,只是人多口雜,在傳播過程中出現了很多不可避免的誤差。好不容易統一了時間以後,地點上出現了很多的傳說,有說在府前廣場的,有說在城外竹林的,有說在望江樓外的。而當時皇帝對張貼布告管理很嚴,所以傳說只能如此繼續。

那天,長安城大亂,城中各大廣場竹林妓院客棧飯莊前都出現了千人以上圍觀人群,自發組成很多堆,各自堅信將目睹世代的交替。

武林中的想法是,比武在城中最高的地方舉行,這樣方便大家的見證。長安最高的點莫過於朝中宰相開的怡春閣,可是當時樓下居然只有一些圈內人士。為了權威和公正,大家決定將決鬥推遲兩個時辰。我記得很多少林的人都在城中宣傳,決鬥真正的地點是長安城最高的地方。江湖雖然是少數人的,但是江湖要多數人都看見。

兩個時辰以後,負責傳話的釋空告訴我師父,怡春閣下依然人群稀少。

師父對我說:你看,任何事情都要當機立斷,不能一再拖延,和很多人有關聯的,更加不能一變再變,這樣,誰都對你失去信心。今日的決鬥本是天下大事,可是民心已失,結局無論怎樣,都在歷史上有所遺憾。

說完,又有消息傳來,城西一棵千年古樹下圍了上萬人。師父當時很詫異。有人向他提議,那場比武可以移到那裏舉行,畢竟人少好遷移。師父說:不能在樹上打,萬一掉下來,那怎麽辦?長安再好也好不過這屋頂,告訴他們,在怡春閣屋頂上,朝廷就不管了,人那麽多,朝廷也不好管。

口信發出去,民眾又紛紛向怡春閣湧來。

那時我覺得,其實人們是愚蠢的。

少林的當家人慧竟和武當的當家人劉雲此時已經從梯子上走上屋頂,兩人對視站著,手背在身後,很威風。時辰到後,倆人的衣服都被風掀動了一下。我看見劉雲掀起手掌發出了暗器,慧竟微微閃了一下,那針刺入屋頂雕龍中,從龍額頭刺入,卻從龍須中探出針頭,可是終究無力為續,卡在龍雕中。我看見慧竟用手指抽出鏢,應該完全沒有想到那針很陰險,沒那龍頭擋著還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