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戎馬逸 第一章 西征日調萬黃金(第2/4頁)

韓鍔聽著她若嬌若嗔的話,只覺一點溫柔在自己心頭慢慢漲起,笑道:“方女俠,下官領教了,方女俠精通世路。以後,下官的前途,就全靠方女俠指點了。”杜方檸微微一笑:“那可也要你聽我的——不聽的話我也沒轍,要聽我的話,做到位極人臣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的話中隱有深意。在她的世界裏,好多價值本已確定,她也一直想把韓鍔完全拉入自己的世界中,雖然明知,自己喜歡他的恰恰是因為他正好不在自己那個世界的價值秩序之內。

韓鍔只微微一笑:“方女俠的話,下官又怎敢不聽。”他眼兒一擡,正恰恰停在杜方檸那因天熱而微微敞開的領口上,不自覺目光就熱辣辣起來,一向端直的他口氣裏不由也沾上了些涎皮涎臉的味道。但這話輕飄飄的,說來好如玩笑,方檸聽了就知他這是暗裏婉拒了。

杜方檸感到他的目光,臉一紅,自飲了一杯酒,笑道:“那可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以後,你真的什麽都聽我的?”她眼兒斜睇,如果有韓鍔真心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那她勢弱已久的城南姓真是獲得強助。

韓鍔只覺心頭一熱,看著她吐氣如蘭的樣子,幾乎沖口就要答道:“是”。可他也猛覺這麽再調笑下去不免大是危險——他總免不了有那樣一種感覺,在這一場與杜方檸的交往中,自己付出的都是真心,可她、卻摻雜了太多的人事。好多時,杜方檸脫略於塵俗之外時,自己覺得她是那麽可愛可敬。但只要一涉及世路,韓鍔就會覺得自己只是她很得意用來也很順手的一枚棋子,而方檸她,一直想要的不過就是自己全部入她掌控。

她是自由的,普天下的女子,也少有她這樣敢作敢當——獨行塞外,自開功業,力守孤城,那已不是尋常女子可為。但她也是不自由的,在洛陽城裏,她還有她的家族、她的經營、她的……丈夫,自己再與她怎麽樣,卻又算是個什麽人呢?韓鍔想到這兒,臉白了白,沒有吭聲。杜方檸在等他時想來已喝過一些酒,這時微醺著,心中高興,卻沒注意到他神色的細微變化,只聽她低聲唱道:

“著取戎衣為與誰,雙蛾久慣笑須眉。忽然旖旎行邊塞,且驅驄馬越斑騅……樂陶陶、且銜杯,行矣關山不需歸。戰罷銀河懸青索,系取長庚與相偎……”

韓鍔聽得心中一陣輕顫。方檸她,雖為女兒,但這一場情事,其實她從來都是主動的。就像她唱——戰罷銀河懸青索、系取長庚與相偎,那也是她主動的系縛與操控。

那歌聲柔柔的,杜方檸所有的殺伐決斷這時都隱藏在一片柔情之下,讓人覺得。這麽溫柔柔的披著一層綺靡之紗,就是入她轂中,卻也沒什麽不甘的了,那一股柔情讓韓鍔也不能不心動。他聽到心裏一個獨立的自我輕輕呻吟了一聲,由不住地伸出一只手輕輕向杜方檸的手上罩去,口裏低聲道:“方檸,前日居延之圍,多靠了你了。”

——真是不解風情的男子啊,軟語輕喃時,居然說出這樣一句,可杜方檸感到他手裏的熱力是震顫的。又何必計較什麽他說些什麽呢?此情此景,說什麽本不是重要的吧?重要的是……她一回臉,只見韓鍔曬得黑黑的臉膛上的嘴唇似乎都燃燒了起來,汗涔涔的臉上。眼珠兒也黑得像要燒起來,把所有的一切都燒入他瞳中的黑暗,那一份男子的魅惑讓杜方檸的心中也一時纏綿了。杜方檸緩緩地閉上了眼,天邊的落陽正以一片溫情燒灼著這片林中的紅柳,要讓它們記住並等待它明天的到來。韓鍔身上的肌肉輕輕地顫著,覺得自己手裏的方檸的手正如水般化去,而他的手卻似燒紅的烙鐵,只想醮入水中,哧啦啦得一燙一淬。

水樣的方檸似乎就等著他一吸入唇,解己焦渴,慰彼深情。他的手輕輕地順著杜方檸的臂摸了上去,戎衣之下,還是一個如此溫軟的身體,那皮膚隔了衣服還是像水面被微風拂動似的蕩漾起來。他的手已輕輕地溯到了方檸的頸側,那一抹奶滑,只讓他覺得自己身子某處都堅硬了。火色夕陽,酥軟紅柳,沙延衾榻,風展帷幔。這樣的塞外,這樣的可人兒,這場生命還有什麽比之更可期待呢……

可他胸腹中似乎有什麽突地一陣絞痛。這一痛真痛得非同小可,像一把刀子猛地戳了過來。就是韓鍔這麽善於忍痛之人,不由也一時心如刀絞。他咬緊牙才沒有哼出聲來,卻只見他額上汗珠滾滾而下,先還驚詫自己這是怎麽了,可腦子裏沒端由地似想起了什麽——那是一張神色很乖戾地看著他的臉,那是……殊兒!

韓鍔突然想起利大夫的話,沒錯……是阿堵!小殊下在自己身上的‘阿堵’終於發作了!利大夫不是說,這蠱毒一到自己真情發作時,就會同時發作的嗎?利大夫說他的藥效可管一年,如今,一年之期早過。韓鍔深吸了一口氣,勉力壓服住自己心脈中亂竄的真氣,好一時,才緩過一口氣來。睜開眼,卻見方檸正看著自己。他勉強笑了笑,杜方檸關切道:“身上有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