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廟前紅梅開

再說兩人搶了馬一路疾奔,不多時便遠遠看到了李嬸說的寺廟。

徐方旭此刻心中踟躇,竟有些不敢向前。這仁欽桑布上師,可謂是他兩人此行最後的希望,若是見了上師,能夠將向景的病治好,那自然是皆大歡喜,自己心頭一樁大事了結,畢生罪孽也算是贖得萬一;若是連仁欽桑布上師也沒有辦法,那自己真是不知何去何從,也不知這天地之間,可有他這罪人存身之處了。

孫向景坐在徐方旭前面,見他拉住了馬,知道他心中所想,卻也不知如何開解。他自出生便帶著這怪病,十幾年來藥石不斷,早已看開。此次吐蕃之行,一是為了圓徐方旭一個心願,無論自己是否有救,總算也是盡力一試;二也是希望能出來透透氣,在有生之年多看些景色,也不枉來這世間走上一遭。

“師兄,我們過去罷。”孫向景擡頭說道。

“向景,你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徐方旭低頭看見師弟一臉童稚,頓時揚鞭策馬,兩人直直向前而去。

兩人策馬來到寺廟面前,卻見這寺廟十分破舊,雖也是三殿兩院的樣式,可那殿門外道一邊,院墻漆色盡數褪去,東墻甚至早已倒塌,只剩一半,生了青草,也無人照管。傳聞早年吐蕃贊普為了鞏固政權,曾經下令毀滅吐蕃境內一切寺廟,無論是吐蕃佛教還是苯教的僧人,盡數趕著他們還俗為民。一時吐蕃信仰幾近崩潰,數百年才緩緩恢復過來。這座寺廟,恐怕也是百年前的遺存。

拴好了馬,站在寺廟門口,兩人是在無法想象這裏就是仁欽桑布上師修行之處,一時心裏有了些許不安。可是既然見了寺廟,又哪有不拜真佛的道理,徐方旭抽了長劍在手,提防冬日裏躲雪避寒的野獸,一手牽了孫向景,緩緩走進寺廟大門,過了前面殿堂,向著中殿走去。

中殿裏佛像早已倒塌,一片廢墟模樣,滿是淒涼,想來縱是佛祖,在這時光歲月之下,也是無能為力的。

兩人正要往後院去,突然聽得殿後傳來腳步聲音。徐方旭練就玄功,耳力過人,聽著這腳步聲細碎輕浮,並無根基,知道是個小孩,便垂下了手中之劍,凝神看去。

不多時便聽得腳步聲停歇,一個小沙彌探出頭來,小心翼翼,朝兩人看來。徐方旭見了沙彌,便將手中寶劍收起,合十行禮道:“小師傅,仁欽桑布上師可是在此修行麽?”

那小沙彌兩眼直勾勾看著兩人,也不答話,徐方旭心中一動,又用吐蕃語將剛才的話重復了一遍。這次小沙彌倒是聽懂了,只見他原地不動,合十回禮道:“這位施主,您找仁欽桑布上師有何貴幹?”言語間也是十分有禮,不似尋常頑童。

徐方旭聞言一喜,心知這仁欽桑布上師十有八九就是在這廟中,暗自壓住心中激動,依舊有禮道:“我與小弟聽聞仁欽桑布上師醫術高明,特尋訪來此,向上師求醫。”

那小沙彌聞言,一臉遺憾,說道:“施主來的不巧,上師兩日前便離開了。”

徐方旭聞言猶如五雷轟頂,又急急問道:“小師傅,上師可說他要去哪裏?幾時回來?”

小沙彌答道:“上師不曾說過要去哪裏。上師雲遊四方,不拘到哪裏,也不拘去多久。”

徐方旭此刻五內俱焚,耳中轟響做一片,眼前更是天地顛倒,不由得跪倒在地,兩眼中清淚流出,口中喃喃道:“只差兩日……只差兩日……”

孫向景見了他這般樣子,心中也是不忍,自向小沙彌道謝,便扶著他向外走去。

兩人出得寺廟,之間天地間雪煉一片,盡是蒼茫。此刻天氣放晴,日光照在雪地之上,晃動人眼,徐方旭喉頭一熱,一口熱血直直噴出,落入雪中,整個人一時軟倒,仰面倒在了雪地之中。

孫向景見他這般樣子,嚇得慌了手腳,急忙過去猛掐人中,又將徐方旭扶坐起來,不住拍打後心,給他順氣。這時,那小沙彌走了出來,看到眼前景象,也是嚇了一跳,問道:“他這是怎麽了?”

孫向景急得想哭,聽聞人聲也算有了些依托,便答道:“師兄他急火攻心,氣血走岔了。”小沙彌聞言快步走上前來,扒開徐方旭的眼皮看了看,便伸出小指,猛地朝著徐方旭耳後刺去。

孫向景原本慌了神志,這小沙彌出手又是極快,一時竟得了手。小沙彌小指留著寸許長的指甲,此刻直刺了兩三分進去。耳後乃是頭骨間隙所在,一時鮮血順著小沙彌的指甲流出,滴在地上。

孫向景此刻緩過神來,看得如此情景,一時三屍神暴跳,臉上扭得比惡鬼還要猙獰,擡手一掌就要打在小沙彌頭頂鹵門之處。他原是含恨出手,一身功力運轉,這一下只要打中,莫說小孩,就是壯年男子也要腦漿崩裂,七竅流血而死。那沙彌不防他出手,竟被嚇呆,也不知道躲閃,一時只覺佛祖就在雲端招手,這一世皮囊眼看就要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