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豺狼遍地走

孫向景帶著惠博文,乘著馬車一路前進,幾天之後終於進了河南府地界,不日就能進入開封府。待得進入開封府,兩人便能撇下馬車,一路走運河朝杭州前進。

孫向景這幾日情緒也是十分低迷,連日來的馬車陸路也給他吃了不少苦頭。他原以為乘坐馬車真如話本小說一般輕松愉快,卻不想山路與木輪之間卻是十分的不融洽。馬車稍微趕得快一些,兩人就在車廂裏如地震一般,顛得上躥下跳,臀部和大骻直受不了;若要走得稍平穩一些,馬車的速度就會極慢,比之快步走路也差之不多,又是叫人心急。

眼見運河就在眼前,孫向景終於打起了精神,不住安慰惠博文。這惠博文更是不曾出過遠門,前幾日的新鮮勁兒一過去,頓時覺得家裏處處都好,樣樣都想。自出門在外這幾日,吃喝飲食都十分不規律,要是僥幸在城裏還則罷了,縱然不對胃口,花費些銀子至少能吃頓熱的;若是不幸身處城外,那真是要了卿命,湯水一應沒有,幹糧也是堅硬無味,難以下咽。更不用提家中的暖帳軟榻,一應仆從,四時瓜果,八節點心了。

總虧惠博文脾氣溫和,性格極好,不比孫向景與徐方旭同行一般能發脾氣摔東西,也是萬分克制,一心理解。只是理解歸理解,腦子容易受騙,胃袋卻是個精明的主兒,真真是分毫受不得委屈,點滴容不下欺瞞的。短短幾日光景,惠博文生生瘦了一圈,臉頰都陷了下去。

孫向景大哥人物,自然對他百般關心照拂,又是好言相勸,又是望梅止渴,多多少少哄騙著他多吃一口兩口,保養身子。惠博文對孫向景也是十分珍惜,對他的話總算言聽計從,一應接受,這才不曾餓壞了身子,勉強還有精神。

孫向景原想著先撐過了這幾日,待得走上水路,自然一帆風順,平平穩穩。縱是他暈船難受,也好過這般旅途顛簸。

可是從來天不遂人願。孫向景一心往好處想,事情便一面往壞處滑。

一行人隔著鄭州還有百余裏的時候,終於在沿途密林之中遇見了攔路打劫的強人。

老話說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可不是,三人這便遇到了外八行“五行三家”裏的響馬行。要說這外八行,孫向景倒也不是十分陌生,三師兄陳風崇一人之身,堪堪占了“賊偷”、“倒鬥”兩行,長生老人雖是不顯,聽說也在“金點”一道上頗有建樹。

老話又說,“窮山惡水出刁民”,也是真實不虛。鄭州以外數百裏地界,雖已是靠近開封府一帶,天子腳下,皇城根上。奈何山貧水瘠,加上朝廷連年征戰,又有澶淵之後向北方契丹的歲貢,也總有些百姓活不下去,只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遇人吃人。

這一帶的百姓,世居深山老林之中,普通貧窮的村子。雖有些土地可供種植,可一來天時不利,收成總也不好;二來人心不古,總願意做些無本的輕生買賣。想世間之人,若是有一條輕松掙錢的大道,誰還願意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苦耕作呢?這些村民早年戰亂時嘗到了當響馬的甜頭,竟是連田地也荒廢了,專營攔路搶劫的勾當,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命,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勾當。這正如師娘口中一位姓郭的大師所言,“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

到得今時今日,這裏響馬的勾當已是世襲的買賣。也是天理昭彰,這些人今天遇見了孫向景,也真真是要找倒黴。

三人馬車行進,忽聽得路邊一陣喧鬧,隨後便有十幾人從一旁草叢中跳出,都是尋常村民打扮,只是拿著些農具之類做武器,一臉兇惡。

馬車一停,孫向景與惠博文兩人便探出頭來看。那車夫本是惠天成身邊的老人,早年也曾追隨惠天成四處走鏢,既有膽量,又有見識。車夫見了這群野生的響馬,也不慌張,先下車與眾人行禮問好,又好言述說道:“諸位,諸位!我們不是往來的商人,只是普通讀書人路過寶地,還請諸位英雄好漢放過則個。”

車夫說著,從懷裏掏了碎銀奉上,卻是早就準備好的買路錢。原本路上這等事端,大宋民間也不罕見,無論行人商隊,押鏢趕路,一般奉上些銀錢買路。或多或少,起碼是個意思,向一方地主打了招呼,納了孝敬,也就罷了。響馬強盜之流,終歸只為求財,一般不傷人命,也不願冒險。

只是事有湊巧,無巧也不成書。這群村民響馬偷眼瞧見了探頭出來的徐方旭與孫向景,見是兩個少不更事的白面男孩,衣著又不似普通,一時貪欲頓生,只想大撈一筆。那車夫遞上的銀子雖是不多,也有個幾兩,照理說足夠買路,卻被這群強盜中為首一人一把打在地上,狂言說道:“你這幾文銅子,當我們是叫花子麽!”一言既出,身後眾人應聲附和,個個高舉手中農具,作勢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