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北來性情士

三人回頭一看,只見門邊站了一人。這人高大壯實的身材,比陳風崇還高一頭,更怕是有陳風崇兩個重;又見他生得一臉橫肉,滿臉的絡腮胡子,頭發梳成許多小辮,整齊綁在腦後。

孫向景聽這人說話粗聲大氣,口音更是糙得不行,心想來著不善,當下就要伸手去摸錦囊。那人眼睛倒是挺尖,一見孫向景動作便喊道:“哎,哎,那小孩兒,幹啥呢?陳風崇,你們中原人就是這樣處朋友的?”

陳風崇連忙按住孫向景的手,他早些聽徐方旭說過,對孫向景的一身暗器蠱毒也是心有余悸,生怕他一時緊張用了出來。按住了孫向景,陳風崇才說道:“你可閉嘴吧。我兩個兄弟,這個是孫向景,這個是惠博文。過來一起,正等著吃飯呢。”

那人徑自走了過來,大馬金刀坐下,仔細看了孫向景和惠博文,說道:“我說陳風崇,你可拉倒吧!這倆小孩兒細皮嫩肉的,哪裏像是你兄弟?”

陳風崇笑著罵了一聲,朝孫向景兩人說道:“向景,博文,這位是付禹寧,是個——”陳風崇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是個契丹人。”

付禹寧一臉不悅,大聲說道:“哥哥是契丹人就這麽丟你的臉麽?你一臉猥瑣的幹啥,毛病。”

陳風崇尷尬笑笑,孫向景和惠博文都是心裏一驚。契丹和大宋連年征戰,兩族幾乎已經勢成水火。雖有檀淵之盟在前,戰事不起,可中原漢人對契丹人一貫都沒有什麽好印象。

付禹寧見兩個小孩一臉警惕的看著他,也不以為意,哈哈大笑道:“瞧把你倆給嚇的。我確實是契丹人,不過前半輩子都長在大宋,也算半個宋人。我家在大宋有諸多買賣,這酒樓也是其中之一。”

兩人這才放心,覺得這付禹寧人雖然糙些,始終也是個直爽的性子,直來直去,沒什麽心機。孫向景一時又是好奇,問陳風崇是哪裏認識的這位契丹人付禹寧,之前從來沒聽他說過。

陳風崇苦笑一聲,又壓低了聲音說道:“嗨……這不是早些年剛學著倒鬥的時候,不知道可以去海市脫手饗器,幾番輾轉買到了他家的鋪子裏。他家祖上也是靠這個發的家,有些路子。這些年雖說混得熟了,始終怕師父他老人家不喜,也不敢提,暗地裏處著。”

付禹寧在一旁聽得斟酌,怒聲說道:“陳風崇!你說誰家挖墳呢?我爺爺那是跟太祖爺打過江山的人物,我娘更是承天皇太後一支的族人,哪就挖墳了?我一門根正苗紅,你小子說話小心點兒,不然削你你信不?”

孫向景只聽他兩人鬥嘴好笑,惠博文書讀得好,卻是生生驚出一身冷汗。想那遼太祖耶律阿保機,不用多說,乃是開國的皇帝,開天辟地的人王帝主;而所謂的“承天皇太後”,就是遼景宗的皇後,遼聖宗的生母,以一個女子之身攝政,打得大宋真宗皇帝簽定澶淵之盟的蕭綽,蕭太後!

陳風崇見惠博文一臉震驚,知道小孩兒被付禹寧一番大話嚇住,說道:“你聽他吹!這小子說話雲山霧罩,著三不著兩。上次還給我說他娘是蕭太後的婢女呢,這下就成了族人了,盡瞎扯。”

付禹寧一臉高高在上地說道:“咋地?你不信啊?承天皇太後當年入宮之時,不就是選了本家的姐妹在側麽?瞧把你給能的,你咋不上天呢?”

陳風崇也就笑笑,正好這會兒飯菜陸續上桌,幾人也就吃菜喝酒,一時大快朵頤。

孫向景見上來的美味佳肴竟真是按著陳風崇的意思一一炮制,絲毫不曾馬虎,一時間也是甩開了腮幫子胡吃海塞,不住叫好。

那不滿三月的小牛肉最嫩,又是裏脊,幾乎入口即化,豐腴肥美,細膩又不是清爽;店家也是會吃會做的主兒,只將那鹽巖燒得滾燙,小牛肉只在上面輕輕一放,便聽得“呲”一聲,油煙騰起,當下即可入口。那海魚真是不短於一尺的,怕是有一尺五那麽長,只是加些鹽水清燉,並無五葷之物,肉質滑膩可口,鮮甜肥美,比之上次海市之上吃到的不遜分毫。

最難得的,是那盤時鮮的蔬菜。也不知是怎麽處理,油亮亮一旁擺著,色澤鮮艷,入口清脆,又不似平時白水煮出的,只覺得頗有一種肉香在其中。孫向景吃了兩口,不由得開口問道:“三師兄,這蔬菜難不成是‘炒制’的?”

付禹寧原本也在埋頭大吃,聽他這話頓時擡起頭來,伸出大拇指說道:“嘿,小子可以啊!你怎的知道這蔬菜是炒制的?”

有宋一朝,油菜之類尚未大範圍種植,壓榨工藝也十分落後,百姓烹飪間多時煮、燉、烤一類,甚少有人舍得那油炒菜。士大夫間曾流傳用香油將材料炸制酥脆的吃法,也因為太過奢侈浪費,並未流傳太遠。孫向景卻是早年聽師娘抱怨,說是土雞不炒一遍始終燉不出味道。他對吃這一塊最是上心,當下仔細問了師娘,隨即便和師娘一起興嘆,直到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