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此間巫道演

徐方旭這幾日真是心力交瘁,接近油盡燈枯,要不是帶著孫向景到這裏,幸運至極的提前見到了杏妹,那性命真真危險,孫向景能否救得回來還要兩說,徐方旭的一條性命卻是絕對保不住的。

要想以著陳風崇那等號稱不死之身的玄功,當時只在海市上救起徐方旭,堅持趕路了兩日就差點一命嗚呼;如今徐方旭這般照顧孫向景,無論是情況的危急情況還是一路趕掉的路程,都是幾倍與當時的情況。卻也真是上天垂憐,倒叫他兩人都不曾損傷了性命。雖然獲知了楊瓊母女的噩耗,孫向景自然失魂落魄。徐方旭也是心痛難過萬分,但始終身子無礙,來日方長。

杏妹一路上也是跟徐方旭問起了事情的具體緣由。杏妹診治原本就是在陰陽五行之外還看著一個七情六欲,對孫向景的身體情況也是十分了解,倒是一眼就看出了孫向景發病的緣由。先前因著著急救回兩人,杏妹來不及細問;現下兩人的情況都是好轉了許多,倒是要將個中的情況詢問清楚。一來是關心這個秘傳蠱術得弟子,而來也是為了問清情況好對症下藥。

徐方旭將一切事情詳詳細細,原原本本地對杏妹說了。老太婆一把年紀,也是從早已幹涸的眼眶中擠出了幾滴眼淚,只為自己這個小弟子的不幸遭遇感到悲傷難過,絮絮叨叨跟徐方旭說了半天,也是滿心的難受。

徐方旭卻是想起先前孫向景的情況,連忙問起杏妹孫向景當時身上冒出的那股帶毒的內勁真氣卻是什麽情況,是否會與長生老人傳授的真氣沖突,影響孫向景的身體。

杏妹倒是勸徐方旭別擔心,說那是蠱師一脈秘傳的功夫,從外觀看像是練武的漢人所說的內勁真氣,其實是蠱師拜師入門之時洗髓伐毛改易體質時自然產生的一股氣息,與內勁有本質不同,能夠互相包容,有些情況下還能相互助漲,絕對不會沖突,卻是前人言之鑿鑿,杏妹自己也親身試驗過的。

徐方旭這才放心,心緒一時卻是飛遠,腳下雖然還在走路,思想卻是早已不再當前。他想起杏妹對孫向景的同情言語,卻是想起了孫向景這堪稱悲慘的一生。想這師弟生來就患有奇疾,帶病活了這麽多年,飽受折磨;隨後又被親生父母遺棄,不曾有過一刻承歡父母膝下,享受尋常孩童的快樂;如今總算磕磕碰碰長大,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心儀的女子,卻又是突然得聞噩耗,使得他整個人落得這般樣子。

不過轉念一想,徐方旭又為孫向景感到高興。他雖然身來帶病,卻也因著這疾病得到了一眾師兄師姐無微不至的關心寵愛;雖然不曾見過親生父母,但師父師娘卻是比尋常父母都可親可敬;雖然如今他一時失去了楊瓊,卻還有杏妹這位神醫師傅和這幾十上百位的師兄師姐們守護著,這等福氣卻也不是尋常人所能得到的。

所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孫向景的這等人生,不知是體現了上天的平等慈悲,還是展示了世界的殘酷無情。若是將孫向景的遭遇放在一個尋常人的身上,那人是會感覺到高興還是難過?

真想到這裏,徐方旭只覺得肩頭一痛,卻是被杏妹一拐杖打在身上。徐方旭連忙看向杏妹,只聽見她說:“莫要再想!我看你眼神渙散,腳步輕浮,定是神思發散!你這段時間是否經常如此,可是陷入了‘無始無明’當中?”

徐方旭一驚,頓時想起自己這段時間確實時常思維發散難守,神思不振,極易分心走神。所謂“無始無明”,其實就是佛家所說的“煩惱障”、“知見障”和“業障”之中的“知見障”,乃是對“道”的理解達到了一個瓶頸,無法用自己的所知來滿足所求,進而產生執念,不住陷入虛妄之中,雖時刻耗費精神腦力,一直若有所得,其實卻是鏡花水月,所得俱是邪見,所思俱是虛妄。從見生疑,從疑受禁,卻是也是道家修煉的一個關口,沖得破自然心思純凈,近道證道,明澈本心,一飛沖天;沖不破輕則修為停滯不前,一生再無寸進,重則陷入執妄,形同瘋癲。

徐方旭又想起師父與師姐說話之時的情景,正要細思,又被杏妹一拐杖打中,頓時一驚,連忙收斂心神,將心神放在眼前身上,不敢再教其發散開去。

佛家說得三障,並沒有什麽前後之分,尋常人每時每刻都可能陷入其中之一,感覺發呆神倦之類。徐方旭這等道家正統的練武之人卻是深知其中厲害,卻不知道自己竟是落入了這等危險境地。也是這一年以來事情繁多,徐方旭又得了許多機會一窺大道,先是與沖玄子論道,隨後又得了清平夫人的揠苗助長,後來更是有機會與一眾前輩高人交流,修為日益精深的同時,卻也根基不穩,心性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