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花子遭不測

也是徐方旭自有高深武功在身,在這等關頭還能胡思亂想,換做是另一個人,只怕早被打倒在地,一通搶奪了。當然,也是這群村野莽夫運起好,一門中遇見的是徐方旭;若是現下孫向景或者清平夫人在場,卻還不知道要給他們多少苦頭來吃。

徐方旭心中茫然糾結,舉目四看,卻發現先前為他之路的那位老人遠遠站在一棵樹下,伸著頭往這邊看來。所謂“世事洞達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徐方旭只是心慈手軟些,卻不是那等愚蠢之人,一時便想通了前因後果,將整件事情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想來是他先前向那老人問路之時,言語謙卑有度,出手又十分大方,加上他俊朗倜儻模樣,身上的衣著和胯下的駿馬都是不俗,只怕露了財富,叫人動了歹心,這才有了這一出。

尋常人若是想到此節,自然是心念通暢,再不需與這群無賴糾纏;只是徐方旭此刻身處知見障中,想得卻是更多,不斷反思是否因著自己露了財富,才喚起了這群人心中的貪念,教他們做出這等舉動。師娘曾經說過,人性最不能考驗。或許自己也是在無意之間,用白花花的銀子考驗了這群窮苦村民的人性罷。

想到此處,徐方旭忽然覺得莫名輕松,一時又對師父之前說那個不肯判案的地方官有了些許理解,心中似是明白了什麽,轉眼又抓之不住。

看著面前這些叫囂的村民,眼見他們醜態百出的面孔,徐方旭心中再無一絲憤怒疑惑,只朝著周圍眾人拱了拱手,自己一路推開眾人,走到馬邊,抓起馬上掛著的行囊包裹,腳下一點,便運起輕功飛出了人群,再不管留在原地的那匹馬,自顧遠遠去了。

村民們愣了片刻,都是覺得背後冷汗直流,看著徐方旭方才輕輕一腳踩中的地面,只見幹硬的黃泥地上一個深達幾寸的腳印清晰可見,無聲提醒著眾人什麽,叫他們都是狠狠咽了一口唾沫。不過片刻之後,眾人又是喜笑顏看,看著那匹駿馬,一時聚在一起打算;滾地那老者也一個翻身站起,口裏噴著唾沫星子,罵開眾人,自己上前不住撫摸那匹駿馬。

徐方旭離了眾人,只覺得心念通達,一陣輕松,卻是再也不覺得什麽困惑,一應思路都是連貫清晰,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輕松。他模糊知道自己大概是擊潰了知見障的一部分,將平日所知所想與具體的人情世故串聯了起來,多少有了些心得,倒是不再如先前那般疑惑。

只是可憐了那匹駿馬,原本就是山莊裏獨一無二的良駒,更是被孫向景窺覬了許久,這下一時失去,卻不知他要鬧出什麽動靜來了。不過徐方旭也覺得孫向景或許會十分高興,畢竟這匹駿馬遺失,總算是給他那匹養在明州的小馬騰出了位置,這下可以正大光明地拉回山莊來養了。只是一想起孫向景的小馬,徐方旭又想起了師娘一臉不悅的神情,頓時滿頭冷汗。

不管怎麽說,徐方旭經歷了這一次不好說,說不好,不說好的事情,倒是心緒輕松了許多。反正他只是舍了一匹馬避免麻煩,倒也沒有多大損失,一應的錢糧之類都還在身上,趕路也還算輕松。而且自從經歷了這件小事,他心緒倒是澄明了不少,路線反而愈發清晰,趕路的速到更加快了許多。

三月初一這天,徐方旭緊趕慢趕,來到了九蓮山下,只待休息一日,便能到達山腳下另一邊的南少林寺。

因著天色太晚,到達南少林怕是還有個一兩個時辰的路途,徐方旭也就不再強行趕路,只怕半夜到訪反而給僧人們增添了麻煩。只是這九蓮山下的村莊一般都在南少林附近,他一時也尋不到什麽好的落腳去處,只得就近找了一處破廟,落腳休息。

只是還沒走進破廟。徐方旭便聽見了裏面傳來陣陣呻吟痛苦呼喊,一時覺得有些奇怪,自己更是加了小心,持劍在手,緩緩走進。

因著大宋尊崇道家,真宗皇帝更是對道家金丹一說和長生不老之術頗有興趣,故而佛家一流的破損寺廟眾多,就是在九蓮山這等江南佛門聖地之下也有不少。前朝詩人杜牧曾有詩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這南少林便是四百八十寺中的一座,也是流傳下來為數不多的一座。

徐方旭小心走進了破廟。就看見破廟正殿中那座倒塌了一半的佛像下面橫橫豎豎躺了怕是數十名衣衫襤褸的乞丐,個個都是面色發青,口吐白沫,捂著肚子打滾,一副痛苦模樣。

徐方旭一見這情況也是一驚,要知道這天下的叫花子可謂是世間最能抗毒的一群人,平日裏放了幾日的潲水都能煮煮喝下去的存在,尋常的飲食根本不會引起他們絲毫的不適,眼下眾人這般樣子,只怕是中了什麽厲害的毒藥也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