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一日兄弟決恩仇

白馬堡巍然聳立在並州西南四十裏處,傍依天下靈水的晉水畔而建,距離晉水發源處懸甕山不到十五裏之遙,和靈秀鐘一身的晉祠遙相對望。隋末白馬堡主鄭猛身為天下第一幫年幫冬壇壇主,曾出資助唐高祖李淵起事,其子義助唐初年幫幫主解散年幫,將南方抵抗李唐的實力一力鏟平。後來,白馬堡莊勇隨少堡主力抗突厥,助衛國公李靖削平突厥,立下大功,被賜下良田千頃,成為西北名堡。鄭家世代相傳的弓馬功夫,天下無雙。鄭家歷代在江湖中地位顯赫,深受各大劍派的崇拜,被奉為武林著名世家。但是到了鄭東霆父親鄭北飛這一代,鄭家人丁淡薄,鄭北飛只知沉浸於聲色犬馬的享樂之中,失去了鄭家代代相傳的豪傑之氣,白馬堡也隨之沒落。

等到鄭東霆被逐出白馬堡,鄭北飛病逝,整個鄭家堡只剩下一個鄭家的男丁,也就是繼承了堡主之位,成為少堡主的鄭東萊。如今鄭東萊也命喪黃泉,仿佛冥冥中注定了白馬堡名存實亡的命運。

鄭東霆施展燕子飛雲縱披星戴月,風餐露宿,兩天兩夜不眠不休,從徐州啟程,穿州越府,毫不停留,一口氣跑到了晉水河畔。

此時正值並州城的清晨,鉛雲如墨,籠罩四野,雖然已經是晚春時分,但是一股揮之不去的寒意卻始終籠罩在鄭東霆的周身。他快走幾步,來到面前的晉水岸邊。天地間雖然愁雲慘霧,驟雨將至,但是晉水仍然青翠碧綠,清澈見底,說不出的安詳寧謐。鄭東霆環顧了一下自己多年未見的故鄉風景,卻發現自己已經將這一切景象統統忘記,眼前的景致就仿佛第一次看見一般全無印象。他此刻的心,空空蕩蕩,仿佛被人一把掏了個幹凈。

他很熟悉這種感覺,當年他發誓放棄所學武功,被趕出白馬堡時,心頭就是這種感覺。這是平生志願盡數化為烏有,人活於世再無半分意義的心情。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時至今日,還會再次重溫這種殘酷的感覺。

他踉踉蹌蹌地走到晉水之畔,單膝跪下,伸手在河中輕輕舀起一捧清水,放入口中痛飲。清澈甘甜的河水輕柔地撫慰著他的五臟六腑,他這兩日裏火燒火燎的胸膛迎來了一絲難得的清爽舒適,令他依稀想起自己童年在晉水中嬉戲的模糊記憶。

“漢魏江山終難守,唯留晉水清如舊。”鄭東霆再次舀起一捧清水,狠狠澆在自己的臉龐之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挺身站起。

“少堡主!”在他的身後十數名白衣勁裝漢子一人牽著一匹鬃毛雪白的座駕,在他身後齊刷刷地單膝跪下。

“哼,什麽少堡主?誰是少堡主!”鄭東霆猛然轉過身,厲聲喝道。

“你是!”這些勁裝漢子齊聲道。

“嘿嘿,”鄭東霆冷笑一聲,“哈哈哈哈,二十年前,我離家出走,跟著一個忠仆浪跡天涯,不見你們中任何一個跟著我走。十年前,我被驅逐出並州,形單影只,落魄江湖,仍沒見一個人和我一起走。現在你們倒來叫我少堡主了?”

“當年白馬堡中,還有前少主人在,我們職責所在,不敢擅離。”眾人之中一位領頭的漢子雙膝同時跪倒在地,沉聲道。

“現在這位少主人已經一命歸陰,你們職責所在,是否應該跟他一起去死?還象跟屁蟲一樣跟在我身後做什麽?”鄭東霆說到這裏,奮力一撣衣袖,憤然道。

他這一番話,句句誅心,這群白馬堡眾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再接口。領頭的漢子尷尬地咳嗽了一聲,低聲道:“太夫人知道你定會先到晉水之濱,命我們在這裏日夜守候,引領你進白馬堡見她。少堡主,還請你跟我來。”

“白馬堡在哪兒我還不知道?用你們這幫奴才來帶路?”鄭東霆怒道,“藍真卿怕是以為我這麽多年未回鄭家,連鄭家大門都不知道朝那邊開了吧?”

“太夫人絕無此意,少堡主請息怒!”這群白衣漢子懾於鄭東霆的震怒,一齊躬身道。

“都給我滾,去白馬堡的路,我要一個人走。”鄭東霆喝道。

“遵命!”這些白衣漢子不敢違抗鄭東霆的號令,紛紛牽著坐騎的韁繩,齊刷刷地後退數步,翻身上馬,飛快地朝白馬堡方向奔去。

隨著鄭東霆一步步走近晨霧縈繞的白馬堡,鄭家正門前青,白,黑三色相間的喪飾漸漸映入鄭東霆的眼簾。在大門的正上方,黑白布包裹鬥大一個“奠”字觸目驚心。門口的鄭府仆人們都是清一色的麻布衣裝,齊刷刷地跪倒在通入堡中大道的兩側,恭恭敬敬迎接形單影只的鄭東霆。

“哼!”鄭東霆正眼都不看這些向他下跪的仆人,昂首挺胸,大踏步走進白馬堡正門,沿著大道一路走過庭院,氣勢如虹地走進了鄭家主廳。